顧逸軒臉上的表情終于松弛下來,他微微一笑,又問:“石勒那邊籌備得怎麼樣了?這次勢必要一擊即中,我可是賭上了全部身家。”
盛晁基安撫他:“三皇子放心,除了幾個月前就混進來的那批人,大部隊早已行至郊外,隻等封禅那日聯合城中親兵一起動手,屆時顧秉淵腹背受敵,必定逃無可逃。”
顧逸軒沉默片刻,捏緊了拳頭恨道:“若不是父皇處處壓制于我,日日捧着那個不中用的太子,我們父子二人又何至于此......”
盛晁基觑着他的臉色,适時地插話:“今日南門之事隻是伏筆,明日京中還會有新的變化,到時還請三皇子早做準備。”
顧逸軒看了他一眼,“也罷,父皇既然對我不仁,就休怪我無義。大不了事成之後,我将他奉為太上皇,讓他遷到西行宮去頤養天年,也算是我盡孝了。”
盛晁基垂頭不語,三皇子又道:“可那魚符始終下落不明,是不是你們的人裡出了奸細,眼看着快要得手的東西竟然被别人搶走了。”
“沒了魚符,即使到時要挾住了父皇,又要如何對付禦林軍?”
“三皇子莫急,神武軍百年來隻聽命魚符,那賊人隻得了半塊,也是無用,隻要沒有湊成一對,那神武軍就是死的。
這些年來我們兩家府裡養的私兵,也該派上用場了。”
“可城外還有西南軍和肖家軍,若是他們攻城,我們又該如何?”
“遠水解不了近渴,等他們收到消息,我們早已占領皇城,待得天子傳位于您,到時名正言順打開城門,諒他們也不敢反抗。”
顧逸軒聽完這番話,眉間舒展神色雀躍,眼底是掩不住的喜悅,接着又想起一件大事。
“那我母妃怎麼辦,聽說她纏綿病榻多時,甚至食不下咽,可你們一直攔着不讓本皇子進宮侍疾,現在大計已定,是不是該去知會她一聲。”
盛晁基搖頭:“我勸三皇子不要這麼做,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顧秉淵老奸巨猾,疑心又重,萬一您露出半分馬腳,被他在宮中扣住,功虧一篑豈不可惜。”
說罷他怕三皇子不放心,又安慰道:“皇後娘娘身邊也有我們的人,動手那日定會将娘娘安置妥當,您無需憂心。”
顧逸軒終是放下了心,他理了理剛才因發怒而弄皺的外袍,正了正發間金冠,面上重又露出養尊處優的氣派,看着盛晁基斜斜一笑。
“我始終不明白,盛老您在京中一呼百應,順風順水,将來無論是誰繼承大統,都不會虧待了盛家。為何您偏偏冒着謀逆的風險來助我成事?”
盛晁基冷哼一聲:“沒想到事到如今,三皇子還會質疑我的忠心。”
他眸中露出狠厲的光:“我早已說過,幫您就是幫我自己。”
“一百多年了,盛家在京中的地位,早該升一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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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九溟拜别皇伯父後,又去了一趟東宮,沒想到太子依舊閉門不見,隻讓太子妃領着兩個小内侍出來傳話。
太子妃說太子得了風症無法見人,需得嚴格卧床休息,因而一連幾日都不能露面。
這本來沒有什麼,可太子妃說這話的時候眼神唯唯諾諾,神情猶豫不決,似乎每一句話都是被人仔細交代過的。
顧九溟心中疑窦叢生,可是一想到方才在密道裡與皇伯父定下的大計,又覺得太子這樣躲着不見人或許也是一條自保的良策。
等封禅大典一過,京都的動亂翻了篇,三皇子與趙家同時倒台,朝堂便從此再無奪嫡之争。
不得不說,皇伯父為了太子将來能夠順利登基,已是盡心盡力。
他回到督查司後簡單換了藥就開始整理手中要務,又把衙門後幾日的公務派發下去,才稍事休息。
這次出城與西南軍彙合,明面上是督查司奉旨查案,私下裡知道實情的人越少越好,是以他隻打算帶上幾個親衛跟随。
本來他連翁達也不想帶,可翁達卻死活不肯非要跟着,就怕他途中生變又遭不測,何況現在的傷還未完全恢複。
可他卻很樂觀,因為有她相贈的靈藥,那藥讓他渾身充滿了氣力,感覺再撐幾次暗殺都沒問題。
一想到她,那雙霧蒙蒙,神秘且靈動的美眸便現在眼前,他唇角上揚,手指探入懷裡輕輕摩挲那個小小的瓷瓶。
不知道她今日會不會來。
他暗暗後悔早晨加強了衙門的巡防,若是她來了見到守衛森嚴,會不會生氣?
從申時等到酉時,從酉時等到戊時,她還是沒有出現。
“疾風。”
“在!”
“把外面的巡邏再撤掉一輪。”
“......”
疾風在心裡直翻白眼,短短幾個時辰,公子一連讓人撤了五次,再撤下去,督查司都快沒人了,賊人若是來了,别說能随意進出了,哪怕是聚在衙門裡打麻将都沒人管了。
“是......”
疾風剛要下去,外面又晃晃悠悠走來一人。
“喲——你還沒死啊?”江楚傑大大咧咧跨進門檻,面露驚訝:
“前些日子我聽說你受傷了,當時就想來看你,可你這院子被圍得鐵桶一般,我爬過牆,鑽過洞,都被他們給逮住了。”
“怎麼回事?今天外頭倒是一個人都沒有?”他伸長脖子到處看,表情誇張風趣,疾風忍着笑,行了一禮便退了下去。
顧九溟道:“你怎麼來了,身子好些沒?”
“我沒事啊,偶爾發作一兩次,能忍得住。”江楚傑有些愧疚,聽說翁達之前的存藥都被他消耗掉了,害得顧九溟這次受傷有些辛苦。
“無事就好,”顧九溟點起一支檀香,不知為何,他有些靜不下心。
江楚傑找了張椅子一屁股坐下,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又給顧九溟也添了一杯。
“聽說我那個妹妹被皇上封為宮正了,還在你手下辦事。”
顧九溟微微發愣,點了點頭:“确是如此。”
江楚傑被小春上身後整日神思恍惚,直至翁達将他從鬼門關拉回,他的記憶仿佛全部洗滌過一遍,清醒過才知道周圍發生了什麼。
這幾日他覺得身上松快不少,不僅刀傷痊愈了,先前經常發作的噬骨之痛也在逐漸好轉,思路漸漸清晰起來。
“看在我們過去一起喝酒的份兒上,對我妹妹優待些。”江楚傑沖他做了個表情。
顧九溟覺得好笑,心道就算你不說,難道我會虧待她?
轉瞬間卻想到,若是将來過府提親,江楚傑就是他舅兄了。
那麼這次奉旨前去秘密相見的江城大将軍,即将成為他未來的嶽丈大人......
想着想着,他的神情就有些不對了,手上喝茶的動作也慢下來,看向江楚傑的目光裡透着些許異樣。
江楚傑見他表情古怪,以為是自己的要求叫他為難了。想想也對,顧九溟向來雷厲風行,一視同仁,為了這點交情又怎會徇私。
何況自己已叫他費了不少氣力,連這條命也是他撿回來的。
想來想去,他還是決定說出實情,或許顧九溟能軟下幾分心腸,額外為她破例一次。
“我那妹妹原是個苦命人,”江楚傑放下茶盞緩緩開口,眼神裡第一次有了幾分正經的模樣。
“我母親當年懷的本是一對雙生子,那年父親去了西南,她身子弱,懷像又不好,日日要吃藥,後來她百般辛苦終于生了,誰知卻是兩個死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