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九溟猜得不錯,這消息就像長了腳,從四面八方包圍了京都城,城内幾乎所有百姓都知道了。
說是京都郊外有好幾個村落,莊稼在一夜之間全部枯死了。
一時流言四起,悄悄蔓延至街頭巷尾,人們雖不敢公然讨論,但口口相傳,眉眼間露着郁色。
預言裡說:大晉正在遭受天譴,去年江中罹患水災,今年田中顆粒無收,病者無藥可吃,隻能等死。
引起這一切災難的主因是大晉的開國皇帝顧秉淵,他得位不正,使用計謀篡權謀逆,為了一己私欲讓京都血流成河,踩着無數條死屍登上皇位。
他在宮中逼死越皇,卻不履行承諾,前朝太子納蘭容止被他終生囚禁,至今生死不明。
越皇死後憤恨不已,魂魄化為黑龍直達九重天,叩開天庭大門向玉皇大帝告狀。
天帝聽了震怒不已,下令降下天災,讓大晉承受痛苦,直至一切回歸正道。
-
三皇子顧逸軒狂暴地将一盞滾燙的茶水砸在白老四臉上。
“這就是你們放出來的消息!”
“這對本皇子有何好處?我父皇違背天道,難道身為他的兒子,還能脫得了幹系!”
白老四默默擦了把臉,幸好茶水潑來的時候他用扇子擋了擋,滾燙的水才沒噴濺到眼睛上。
“三皇子稍安勿躁,這也是權宜之計,若是放出消息指摘太子的過錯,皇上很快就能想到這是趙氏幹的,我們也很為難。”
“你們為難,就要在我顧氏臉上抹黑嗎?難道本皇子稱帝後不姓顧?”
“還是說,本皇子要把姓氏改回納蘭?”
白老四的臉色變了一瞬,忙制止道:“三皇子慎言,話不能這麼說。我們現在的目的是要将矛頭指向皇上。”
“目前的大晉,天災人禍連綿不斷,永夜巷的事也鬧得民心盡失,可皇上還是沒有取消極樂塔的封禅大典。”
“他既然要自封明君,向天下證明自己受命于天、功德圓滿,我們就偏偏給他潑點髒水,說他這皇位得之不正。”
“謠言一旦傳開,對饑餓的恐慌就會蔓延,民衆們先信了三分,對顧秉淵也不再有信任膜拜。”
“待得封禅大典那日,三皇子您率正義之師大義滅親,撥亂反正。彼時自然能得到八方聲援,祝您順利登基。”
聽到這裡,顧逸軒的臉色才稍稍好轉。白老四趁機重新遞過一盞茶水,“三皇子消消氣,我們還是再對一遍那天的計劃吧。”
顧逸軒臉色陰沉并不答話,他打開軒窗,看向窗外的街口食肆茶樓,人們正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一種強烈的不安在京都悄悄蔓延,也在他心中蔓延。
他隐隐覺得事情在朝着一個不可控制的方向發展。
“石勒最近還安分嗎?”他突然問。
白老四楞了一瞬:“倒也還好,無非就是那些要求:錢和女人。”
三皇子眼神陰郁,唇邊牽起一個冷酷的笑容。
“錢不是問題。女人嘛,我這邊也準備了一個,應該快送到了。”
他回頭重又盯住白老四,眼神尖銳:“你大哥親自在那兒看着嗎?”
白老四忙道:“薛辛一直陪着,我大哥還在外頭辦事,等他忙完了,應該會去找老二老三彙合,一起盯着那幫胡人。”
“那就好,”顧逸軒終于松了口氣,“有白老大在,我放心多了。”
-
胡楊村。
顧九溟将村民的情緒安撫好,并承諾定會将此事上報朝廷,讓官府免了這幾個受災村縣今年的田稅,再适當地減去一些人頭稅,好叫受災百姓田裡無食也能勉強活得下去,先挺過今年再說。
百姓們這才放下心來,千恩萬謝地叩首,最後相攜而去。
陶萬通适時地躬身上前:“大人,要不要去下官的衙門裡坐坐。”
“不了。”顧九溟一口回絕,“衙門不必去了,你去尋個清淨的落腳處,本官要理一理案情。”
陶萬通思來想去,大着膽子道:“不如,就去下官的家中稍事休息。下官的府邸雖小,一兩間清淨的屋子倒也收拾得出來。從這裡過去,大約走個幾裡路便到了。”
“好。”顧九溟言簡意赅,迅速翻身上馬,指揮親随将所有神車殘骸收拾妥當,一并帶上。
-
陶萬通的府邸果然離得不遠,他做了十幾年的縣太爺,宅院仍是規整的三進三出,并無花哨。
顧九溟走進院中,青翠的竹林旁,幾間瓦房錯落有緻,雖無雕梁畫棟,卻顯得格外清雅。
他不由在心中對陶萬通高看了幾分。
親随們将車架擡到院中,陶萬通将老母内人等親眷移至後院,又喊了幾個姿容不錯的丫鬟前去給大人奉茶,忙活完這一切,自己也不肯休息,垂手立在院外随時等候傳召。
督查使大人實乃人中龍鳳,說實話他也存着一縷攀龍附鳳的心思,可他自知女兒容色一般,便早早遣人出去尋了美女,安置在衙門内。
哪知大人沒去衙門,反而來了他家,本來正好可以将人接來,順水推舟地趁大人休息時送入他的房内。
可大人一落腳就即刻召集手下聚在房裡商議案情,院子裡人來人往,全是各種傳遞消息的親随,他們忙得熱火朝天,他連一隻腳也插不進去。
心中忽然有一絲慶幸,還好沒有一早就送上女人,否則反而弄巧成拙,賠了未來或許能再順暢起來的官運。
思來想去,他悄悄掩起院門,再不敢有别的念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