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青色的寒光乍然閃現,這是一柄通透的玉色長劍,使劍之人内裡深厚,他随意一揮,劍尖便抵在江希月手中的金钗尖頂上,阻止了她的動作。
“姑娘......”來人輕輕喚她,聲音低沉醇厚,粗粝中透着股讓人安心的力量。
“請恕在下唐突,”他揮動劍尖,力氣不大不小,剛好将钗子點落,沒有傷到江希月分毫。
“你是誰?”江希月渾身緊繃,臉上無半分血色。
“在下名諱不值一提,是我家主人聽到動靜讓我過來瞧瞧,不知姑娘是否需要幫助。”
他看了看屋内的情況,眼神裡閃過幾分不可思議,他轉過來又把聲音放低,略帶急切地說:“姑娘,此地不便久留,若信得過在下,你們可以跟我走。“
”我能帶你們出去。”
江希月心念微動,略略有些遲疑:“不瞞您說,我們确是被人擄來的,目的就是獻給樓下那群胡人,他們人多勢衆且不好對付,若是先生幫我,或許會連累到您家主人。”
那人聽後臉上綻出一抹笑容,“姑娘放心,胡人本不該出現在此地,這件事情我家主人心中有數,既然她讓我過來,就是管定了這件事,姑娘無需多慮。”
江希月稍稍安心,想起一事又有點憂慮:“先生,我與同伴深受重傷,我們二人此刻行動不便,樓下又全是他們的人,衆目睽睽之下,先生有何法子能令我們脫身?”
那人沉思片刻,并無半分猶豫,他蹲下身子望着江希月的眼睛,誠懇說道:“姑娘若真信我,就放心跟着我走。
我知道這酒樓裡的一條密道,那密道通往後山,我家主人的車馬也停在那裡。你們上車後可以一直往西走,那邊是西南軍的地界,等胡人察覺之時也未必敢追過來。”
他起身向門邊走去,豎着耳朵聽了片刻,再回來時,語氣裡已經帶了急促:“姑娘不可再猶豫了,又有人上樓了。”
江希月趕緊點頭,那人即刻背起昏倒的竹影,引着江希月悄悄轉出屋子往西邊的角落深處走去。
幾乎是同一時間,石勒的馬靴踏上了二樓,他并不想打草驚蛇,故意踩着輕輕的步子悄悄貓着身子挪動。
等他走到屋外才驚覺那房門竟是虛掩着的,屋内不僅沒有點燈,更是沒有絲毫動靜。
他預感到情況不妙,騰地一腳便踹開房門,那聲巨響終于驚動了樓下所有人,他們放下酒盞,表情漸漸嚴肅起來,齊齊将目光投向二樓。
他們看着石勒進去,又很快沖出來朝着他們大聲地咆哮:
“阿布泰死了!”
“薛辛兄弟也死了!”
“他媽的,那兩個女人竟然是刺客!”
“兄弟們!快抄起家夥!去把那兩個女人抓回來!”
這群胡人乍然得了這個消息,酒立時醒了一半,到手的天鵝子肉還沒嘗到,就已經飛走了,這怎麼得了,何況還死了兩個兄弟。
這群人氣得眉眼通紅,脖頸漲得青筋鼓起,他們用粗粝的手掌拔出腰間的砍刀,嘴裡咒罵不斷:
"媽的,最好别叫老子抓到,老子要活剮了她們!"
“等抓到她們,看我不弄死她們!”
這群人爆發出野獸般的低吼,酒樓外一時狂風驟起,屋檐下的銅鈴瘋狂搖晃,仿佛感應到這群人身上蒸騰的殺氣。
店主和小二躲在賬台下瑟瑟發抖,他們透過布簾看見那群人燃起火把,騎在彪悍的高頭大馬之上,向着官道的兩邊呼嘯而去。
等了半響,店主覺得他們應該走遠了,連忙顫巍巍從台下爬出來,白着一張臉吩咐小二快去把門關上。
小二還來不及答應一聲,隻聽得門前的馬蹄聲重又哒哒響起,幾個胡人騎馬返了回來。
他們滿臉怒容,殺氣騰騰,揮舞着手裡的火把在夜空中劃出火光。
那些火把高高升起映亮了天空,随後被重重甩了過來。
同一時間,鳳凰城的大廳内、屋檐上,後院裡全都燃起熊熊大火,橙黃的火光中,店主人抱着小二哭天喊地,那群胡人見狀哈哈大笑,洋洋得意地調轉馬頭,重又追着頭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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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希月虛弱地扶着牆跟着那人向前走,他們在二樓盡頭的房間裡找到一個機關,門打開後出現了一條隐秘的樓梯。
那人背着竹影鑽了進去,帶着江希月下了樓,那樓梯通往後院的大門,他們出了鳳凰城一直往西邊的林子走去。
夜深露重,寒氣也大,他選擇的道路周圍樹木密集,隻能容下一人的轉身之地。
他們在這條路上越走越深,越走越遠,大概一炷香後,終于能夠望見盡頭那邊耀出幾分光亮,似乎有人點着火堆在那接應。
那人一路上沒再開口,兩人寂寂走着,隻聽見耳邊的風聲與腳下踩到的枯枝發出的淅索聲。江希月走不動的時候,他會放緩步子,稍稍等一等。
就這樣走了半響,江希月終是沒能忍住,啞着嗓子問他:“不知先生的主人是誰,您又怎會知道這條逃生之路?”
那人好像料到她一定會問,并無半分遮掩,大大方方回答道:“我家主人就在前面等着,姑娘您待會兒見了就知道,她是很好的人,請姑娘放心。
至于這條密道嘛,那是因為在下常年需要在外行走,這條官道我每年要走不下十遍,自然回回住在這裡,機緣巧合就認得了當時的店主。
十六年前,恰逢越人被趕出京都之時,他們拖家帶口要往西北的肆城方向走,當時走的也是這條官道。
鳳凰鎮向來是個三不管的地帶,那時的店主生怕越人經過此地時趁機報複漢人,砸店生事殺人放火,于是連夜修了一條通往後院的秘密樓梯,這樣即便遇到危險,也能帶着一家老小逃離此地。”
“後來那店主與我喝酒,不小心将此事說漏了嘴于我知曉,在下今日才能僥幸帶着姑娘逃出來。”
“原來如此,真是多虧了先生您神通廣大,救下我們二人性命。”
“這并不是在下的功勞,”那人默默在前方走着,聲音平靜,“那是姑娘您自己福大命大,命不該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