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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鐘前,雨剛剛下起來。
顧九溟揮手擋開疾風送來的蓑衣,他面色陰沉緊盯着前方,“那裡是什麼地方?”
“是鳳凰鎮前的村落,這裡荒了很久,根本沒有人。”
“不,這裡有人來過。”顧九溟疾馳而去,在破廟的門前勒緊缰繩停下來。
門前有馬車車轅停留的痕迹,似乎停了一夜的光景。
他利落地翻身下馬大步邁進院子,雨水氤氲中,他似乎聞到一絲淡淡的血腥氣。
多年來的探案生涯與他對氣味與潔淨的敏感,早已鍛煉出他不同于常人的敏銳,他猛然推開破廟的大門,他已經能夠肯定,她曾經到過這裡,她昨夜應該就住在這裡。
這屋裡有她身上的氣味,她應是剛走不久。
破廟内霎時湧進十多名金吾衛,“大人,地上有個瞎子。”一個下屬踢了薛辛一腳,拿手在他鼻前探了探。
“他昏死過去了。”
顧九溟俊眉緊擰,“把他押下去,等他醒了,仔細審問。”
他壓下心底的失望,重新回到院中,觀察四周的情況。這裡沒有打鬥的痕迹,奇怪的是,屋内的東西全都來不及收拾,仿佛昨夜住在這裡的人是在緊急中匆忙離去的。
莫非她又遇到了别的危險。
“快。”他大步流星沖到門外,迅速翻身上馬,眼底滿是焦急與迫切,“跟着這馬車轅的痕迹去追,動作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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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希月透過晃動的車簾,看見邬盛在箭雨中狂奔的身影越來越遠。
蔺夫人的手突然用力,引着她回頭與她對視:“你别怕,我們一定能逃出去......”
話音未落,後方突然傳來一聲震天的咆哮:
“兄弟們,給我殺——我要抓活的!”
“抓到一個女人,我賞一頭活羊!”
十餘騎北狄精銳在雨中跟着咆哮,他們如狼群般緊緊跟在馬車後面追着不放。
這樣下去不行,電光火石間,江希月瞥見了前方的懸崖。那是一處險境,一側是山澗,另一側是萬丈深淵,然而她們此刻走的這條路,前方有個斷口。
溫媽媽說的地方大概就是那裡。如果馬車能在那裡飛躍過去,後面的追兵或許不敢再追過來。
“溫媽媽,你可有把握?”江希月擔憂地問。
溫媽媽原本捏緊缰繩的手忽然凝滞了一下,“換了平常是可以的,隻是今日......我努力試試看吧,橫豎夫人可不能被這群北狄人給抓住。”
她從衣裳上撕下一塊布,摸索着纏在了馬脖子上,飛躍的瞬間,她會将馬的眼睛遮住。
江希月心裡雪亮,溫媽媽駕車的技術超絕,這條道又走得熟悉,這樣的速度平時或有把握飛躍過去。可現在這車上的人太多了。
這輛車已負重累累,又失了頂蓋,溫媽媽現在已是在拼死最後賭一把。
可萬一賭輸了呢。母親身為大晉朝的國相夫人怎能被北狄人生擒,受此等侮辱。
這樣不行,如果沒有她,母親又怎會被連累,被迫打亂了原本安甯的生活,同她一起在這裡逃亡。
竹影也是一樣,她原本可以跟着顧九溟好好做個護衛,現在卻受了重傷,将來再也無法提劍,手指也廢了三根。
她們都是她害的。
她簡直是一個災星,前世她害死了阿爹和阿弟,今生她難道還要害死更多人,害死好容易才找到的親生母親嗎。
她忍住濃烈的酸澀與悲憫,心中打定了主意。
江希月眼神堅定,回身望了母親最後一眼。蔺夫人美麗的面龐上浸滿雨水,水漬順着她彎彎的眉毛慢慢流到她弧度優美的下巴上。
江希月的眼睛不知是被雨水還是淚水打濕,她唇瓣輕啟,緩緩吐出了幾個字。
蔺夫人努力在風雨中睜開雙目,沖着她喊:“你說什麼?”
下一瞬,她的心髒被巨大的震驚攫住,血液在瞬間凝固。那個女孩子向她露出絕美的甜笑,然後在轉瞬間跳了下去。
蔺夫人的瞳孔驟然收縮,她心尖似遭重擊,生命裡好像有什麼最重要的東西,在這一刻,被抽離了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