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懷裡掏出一支竹筒,一拉一旋,竹筒裡射出藍色的幽光,悠悠向上,在雨中爆裂開來。
暗三和竹影也各自取出自己的暗信,三支藍焰齊齊發出,意為最高警示。暗一的人馬如果能看見,或許也會趕過來幫忙。
他們搜山需要人手,現在山裡下起暴雨,霧大視線也窄,還有山體滑坡,引發泥石流的風險。在這些危險來臨之前,他們必須争分奪秒地去尋人。
哪怕隻能找到屍首。
“我也來幫忙。”邬盛提着帶血的劍,走過來鄭重地說:“我是蔺府家中護衛,我家夫人昨夜救了江小姐。她如今生死不明,夫人心裡挂念,我需得去尋一尋。”
疾風和暗三同時拱手,“多謝先生相助,事不宜遲,我們快些出發。”
他們速速集結車馬往山下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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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崖邊如今隻剩下三個人。
蔺夫人和溫媽媽擁在一起,溫媽媽輕聲哄着夫人:“她不會有事的,我看見恭親王世子跳下去救她了。”
“世子也來了?”蔺夫人神情恍惚,冰冷的手一把抓過溫媽媽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上,“溫媽媽,我有種感覺,我好像......找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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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影依然趴在地上望着深不見底的懸崖,眼前仿佛還殘留着江希月墜崖前最後的身影。
“你不會死的,對不對?”
她淚水模糊,輕輕地呢喃。
“你身上不是還有别人嗎?”
“如果你的身子死了,就來我身上吧,如果你不嫌棄我是個殘廢的話,我這副身軀,就給你用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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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如注,狂風咧咧。
江希月的身子垂直下落,好像一葉扁舟孤零零飄蕩在漫無邊際的深淵之中。
這懸崖之下是一個巨大的湖泊,崖側的瀑布水浪翻湧,嬌小的身影被卷入激流,連同湍急的水瀑一起瀉入湖底。
這湖大得驚人,深不見底。
暴雨中,烏雲壓日,天光昏暗,山間的邪風吹來,樹林窸窣作響,暗影重重。
冰寒的湖水讓江希月從昏厥中驚醒,她想起兩歲那年,被推入水中時也是這樣刺骨的冷。
那時有雙溫暖的手将她拽出水面,而今卻隻剩她一人在湖中掙紮。
她拼盡全力往上遊,向着光亮的方向遊,無奈她墜落得太深太久,所有的氣力已全部耗盡,她吐出一串水泡,身子漸漸僵直......
黑暗中,她在緩緩下沉,烏黑的發絲纏繞過蒼白的肌膚,渙散的瞳仁裡映着破碎的天光。
暗壓天際的雲層陡然裂開,一道奇異紫光破雲而出,緊接着陣陣驚雷轟然滾起,在空中炸開後化成霹靂。
瓢潑大雨傾瀉而下,席卷而來的風暴将湖面攪出一個巨大的漩渦,吞噬了她的身軀......
衣裙漸漸散開,她懷中落出一物浮于水中,那是一枚金色的稻穗,它在紫光的照射下與她眸底閃過的那抹金色連成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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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希月睜開眼時,有一瞬間的迷茫。
她記得自己剛剛墜入山崖又落入湖底。此刻的她應該是漂浮在水中,或許早就停止了呼吸......
然而現在,她身處在一輛裝飾豪華而又寬敞的馬車車廂裡。
外面沒有下雨,從車窗外射入的光線清涼舒适,猶如晨曦的光照。
她低下頭檢查自己的身體,她沒有受傷,衣裳也是幹的,鼻尖甚至能聞到一些熟悉的泥土與青草香氣。
腦中突然"铮"的一聲,像是某跟琴弦倏然崩斷了。
這件衣裳!
這是除夕那天她從城外歸家時,身上穿着的衣裳。
難道——時光倒流了!她又回到了過去?
“這是幻境。”
一個聲音忽然在她腦中響起來:“你沒有回去。我也沒有。”
江希月猛地跳起來,她來來回回四下張望,想找到這個說話的聲音。
可車廂裡隻有她一人而已。
“你再好好看看,我就在你身邊。”
那個聲音沉穩低沉,聲線清亮動人。
“為什麼我看不見你。”江希月凝視着空蕩蕩的馬車,一邊和腦中的聲音對話,她的心砰砰亂跳,氣氛十分詭異。
“你把玉拿下來,再試試。”
江希月的手緩緩向上摸住脖頸中的細繩,然後用力扯斷。“好了。”她說。
既然這是幻境,那這玉自然也是假的。
陰風拂面而來,她深吸一口氣,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後背陣陣寒涼,那人應是在她身後。
馬車的溫度驟然下降,車廂在刹那間冷若冰窖。
江希月鼓足勇氣轉身去看,也就是這一眼,不由就晃了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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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見過許多美人。
若論女子,不外乎是燕環肥瘦,清麗秀雅,豔光四射,但那些都很平庸。
若論男子,顧九溟生來一張颠倒衆生的臉,世上再無出其右者。
可眼前的這個男子,他的容貌隻能用驚心動魄來形容。
他美得矛盾而立體,他的五官無可挑剔,甚至毫無缺陷。他的臉同時融合了女子的陰柔與男子的陽剛。
絕的是,這兩種看似完全不同的氣質在他身上圓滿地融合,如同白玉無瑕,渾然天成,令人屏息。
“你是誰?”她呆呆發問。
“我是春神。”
他溫柔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