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染扯了條T恤,穿着遛彎的褲子就出門了。
相親對象約的時間有點晚,地方倒是安全,就在大學區旁邊的清吧一條街。衛染讀書時常去,自從成為社畜之後,就再沒有這種閑心。
聽介紹人說,對方是讀哲學的大博士,對相親很重視,特意包下了整個場子,安靜,方便約會。
這導緻衛染到了地方沒敢進。
霓虹招牌“幻想鄉Bistro”,玻璃窗裡昏暗情調,燭光閃爍,燈光流淌,像約會的場合,可是全是人。醉了的男男女女,站站坐坐,煙雲霧繞。
給對方打電話,響了一陣,語音信箱留言的男聲猛地蹦出來,聲音很大,發出一串不明所以的法文,在安靜的街上吓了衛染一跳,她趕忙按掉。
一轉頭,對上一雙深邃的眼睛。原來門口露天座位的陽傘下,陰影裡還藏了個人,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找韓邵?”
聲音冷冽又低沉,很好聽。
衛染借着昏黃的路燈定睛看過去,勉強辨認出一張棱角分明的面孔,裹在風衣領子裡,莫名地有點頹喪,隻有眼睛很明亮。她緩過神道:
“對,我和他約在這。你知道他在哪裡嗎?”
那個人好像歎了口氣,從陰影中站了起來,光影一變,他的氣質也完全變化了,很俊朗,姿态挺拔。一片梧桐葉從他的風衣下擺滑落到地上。
衛染一時間感受到一種模糊的意韻,沒來得及捕捉,就聽他說:
“我帶你進去。”
他猶豫地看了衛染一眼,終是伸手越過衛染的肩,幫她拉開木門,環繞的一瞬間造成了親密的錯覺,衛染看清了他的臉,很優雅,卻禁欲,不是能随意亵玩的類型。
她歎了口氣,走進去,慵懶暧昧的藍調音樂和溫暖醺香的空氣一起撲面而來,溫差使她打了個寒戰。
“這裡都是韓邵的朋友。”他似乎誤以為衛染在緊張,還在安撫她:“先坐一下,我替你找人。”
他不動聲色地撥開人群,引領衛染穩妥地坐在靠窗僻靜的轉椅上,又讓人端來了熱茶和點心。
衛染像小魚入海,但還是客氣地說:“謝謝。”
這人似乎慣于做周密的安排,又掃視了一下,似乎還算滿意,才請衛染稍等。
她在心裡給這位英俊的好心人打上了“可靠高效”的标簽,又給相親對象大大畫了個叉,決心和對方見一面就應付完這個使命。
答應相親實屬意外,要不是最近瞞着家裡偷偷辭了工作,她才不會一時心軟答應母親的懇求,見什麼八竿子打不着的哲學博士。
眼下,她最重要的還是籌建自己的設計工作室,容不得一點分心。
衛染托腮盤算着,突然聽見一道堪稱誘惑的男聲:
“是新來的師妹嗎?怎麼一個人坐着?”
她一轉頭,看見一張陌生的富有少年氣的面孔,棕色半長微卷的頭發。白襯衫的蕩領低低的落在胸前,胸肌中縫若隐若現。
看見自己回頭,對方有一瞬間的失神,又愉快地朝自己眨了眨眼,眼波蕩漾:
“一起喝一杯?為…狄俄尼索斯。”
狄俄尼索斯,希臘酒神。衛染勉強回憶起這個過于陌生的名字,不确定面前的人是喝多了還是太愛裝。
但不得不說,這是位美男子,肌骨勻稱,很符合一個設計師對美麗的追求。
衛染多看了他一眼,發現他拿着紅酒杯的姿态堪稱藝術,剔透的杯中酒已見底,自己估計隻是他尋酒途中一個過客。
又或者蝴蝶眼中一朵花。
如果這裡坐着的真是一個落單而怕生的小師妹,也許會很感激這種不動聲色的照拂。但她卻是個麻木的應付相親的社畜,對這豔福消受不來:
“我是來找人的,一會就走。”
對方好像把她的話當成了戒備,誇張地後退了一步,做出一個投降的姿勢:“不不不我沒有惡意……”
動作間,右手的紅酒杯畫出弧線,一道殷紅的殘液向衛染飛了過來。
可真行,衛染歎氣後退一步,背骨硌在木台上生疼,避無可避。
有陰影擋在了她前面。
“韓邵!”這聲音有點熟悉,卻又多了嚴厲。
眼前的陰影消失,原來是剛才門口遇見的好心人,用手臂幫自己擋了這一下。他不甚在意地收手,另一隻手塞給衛染一條羊絨毯:“暖的”。
“謝謝,”衛染不明所以地接過毛毯,發現它烘得暖洋洋的:“你的衣服怎麼樣?”
“不要緊。”他從口袋中拿出一塊折得像産品說明冊一樣齊整的手帕,按在袖口,紅酒順着衣袖滾動了一小段,就隐沒在帕子裡,再了無痕迹。
衛染認出來那是打了蠟的面料,一般老牌風衣愛用,看來衣服的主人過着一種努力重現昔日榮光的生活。
“哎呀,又惹禍了……”韓邵小聲說,他看起來毫無悔意,朝衛染笑起來:“原來你是陸哥的朋友。”
衛染很無奈:“我是來找你的。”
韓邵驚訝:“我?”
衛染提醒他:“我是衛染。”
韓邵臉上的表情更迷茫了,他轉頭求助似的看向他一旁俊朗的朋友,好像完全不在狀況。
一直沉默觀察的男人歎了口氣:“韓邵還醉着,腦子不太清醒。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留在這裡以防萬一。”
衛染一時之間不知道他防的是哪個萬一,萬一自己無聊給韓邵一耳刮子讓他清醒一下嗎?但陸應塵看的又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