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天搖了搖頭:“我怎麼看并不重要,不是嗎?這件事情已經發生了。”
衛染:“我咨詢過律師,在你未知的情況下,将他人作品署你的名字,也侵占了你的姓名權。你真的不介意嗎?”
像他們這樣的設計師,很多都是有潔癖的,至少衛染是不能忍受自己的名字署在與自己理念不同的他人作品之後,這就像被迫穿上别人的鞋。
“我可以連這件事都未知,”孟天疲憊地閉上眼睛:“如果什麼都要弄清楚,讓人煩躁的事情太多了。”
這就是他的态度嗎?即便已經知道了,也讓自己忘掉?
衛染不知道是該慶幸他沒有搬出吳義海來搪塞,還是該懊惱孟天這更難搞的逃避的态度。看來對孟天來說,視而不見已經成為了習慣。
就像這滿屋殘骸,衛染環顧四周,突然意識到這就是孟天精神世界的現狀。
但是,衛染心中一動:“你的Art Deco收藏不少。”而且,都是真的。這和海天設計的作風可是大相徑庭。
孟天重新睜開眼:“我花了許多心思,這兩件扶手椅是我太太幫我從上海淘的,酒櫃和邊桌都是特意飛去法國定的。還有這件壁燈……”
他的眼中有些光彩:“我在Blanc一眼就看中了它,我敢說,全國隻有這一件,我特意把這堵牆空出來裝它,是不是美極了?”
這盞燈由鏡面底座與纖細的豎線條不鏽鋼做骨,光潔的蛋白石為皮,多層相疊,既像綻放的花朵,又如莊嚴的佛塔,光芒從中心綻放。
衛染簡單地看了一眼,她本人并不熱愛這種機械的美,但這不妨礙它的魅力:“你說,是在Blanc買的?”
孟天有點得意:“我纏了陸先生好久,他總算肯讓給我。”
衛染沒想到從這裡聽見陸應塵的名字,好奇道:“你是買家,怎麼還需要求他?”
孟天似乎覺得理所應當:“想買的人太多,自然是買的求賣的。……隻可惜後來我越買越多,他勸我收手,不肯再賣了。”
這倒是衛染第一次聽說,她感歎地搖了搖頭。
孟天似乎覺得她納悶的樣子好笑:“這有什麼難以理解的,那些找你設計的人,不也要排隊?你從海天走的時候,分出去不少單吧。”
這的确是真的。說來,衛染還有些心疼。不過……
“那些是為着海天的衛染來的,不是為我。”衛染說。
孟天笑了:“就是為你。其實我的太太很喜歡你的設計,當時裝這間房時,她很想找你來設計,隻可惜排隊的人到了第二年,她不讓我插隊卻又等不及,隻好捏着鼻子,同意讓我來幹。”
“這裡現在也很漂亮。”衛染說。
孟天的笑容苦澀:“她并不這麼想,她說‘這根本沒個家樣’——現在看來,她不隻是對這個家不滿意,對我這個人也不滿意。”
衛染突然想起張愛玲寫的,世上有了太太的男人,似乎都是急切需要别的女人的同情。她不知道這話對不對,但是她可不想聽男人發牢騷。
她站起身:“如果你都對自己不滿意,怎麼能希望别人滿意呢?”
孟天吃了一驚:“她、我太太也這麼說過,你見過她?”
衛染不理會他的癡話:“我今天來隻是作為一個設計師,出于對另一個設計師的尊重,才來問你的态度。如果你隻想在家裡躲着,我就隻好自己去做了。”
她點點頭以示告辭,轉身就往玄關走。
孟天追了上來:“等等,衛染。”
衛染回頭看他。
“你想做什麼呢?”孟天問:“你要向點金獎的組委會申訴嗎?還是要直接起訴海天呢?”
衛染:“如果你決定裝作不知道的話,為什麼還要問呢?”
孟天猶豫地:“我…我想義海總這麼做,是因為他需要我的名字頂到家裝部上,所以……”
“所以你準備配合他,以後去做家裝了是嗎?”衛染氣笑了:“好呀,祝賀你。”
孟天移開視線:“我畢竟是海天的合夥人。”
“我理解,你拿着期權,還等着海天上市呢。”衛染努力讓自己心平氣和:“那麼你還想和我說什麼呢?有句話,你曾經的太太說的很對,你現在站着的地方并不是一個家,而是一個滿足你收集欲望的展覽館……”
“……我沒看見任何屬于另一個靈魂的東西。”她為那位女性感到悲哀。
衛染把門關在孟天臉上,按下電梯。
她靜靜站了一會,雙手捂住了臉:又沖動了,就說最近不宜出來social,真的好難。
電梯用一串豎琴的叮咚宣告自己的到達。
衛染平靜下來,正要往裡走,旁邊的門卻開了。
“衛染,”孟天憔悴地說:“你能不能幫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