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遷居剪彩比預計的時間晚了半個月,但對衛染不過是一眨眼就到了。
唯一的妨礙是,天氣很炎熱,門口的花束不得不從玫瑰換成了向日葵。
她們沒有邀請什麼人,而真正的朋友,不需要邀請也會到場。
韓邵一反往日的積極作風,傍晚的時候才姗姗來遲,看熱鬧的街坊和周邊的商戶已經散了。隻剩下衛染幾人在屋内避暑喝茶。安妮和Mia、秦曉曉一起用小木片裝飾花盆,衛染和秦漪正在門廊花磚上畫朋友們的肖像,陸應塵在一旁看着,偶爾給她續上茶。
難得的清淨時刻,衛染一轉頭,看見韓邵正站在玻璃門外吸煙,手臂裡夾着一束嬌弱的洋桔梗,不知道來了多久了。
她招手讓他進來,韓邵彈了彈手上的煙,示意吸完這支。
衛染和秦漪說了聲,推門出去找韓邵。他似乎有點驚訝,連忙掐滅了手裡這支,有些無措地煽動着悶熱的空氣:“你怎麼出來了?”
衛染裝作沒看見地上的幾個煙頭,她笑着說:“正好透透氣,陸應塵被我支使去二樓拿畫具了,不然蠻可以叫他出來陪你。”
韓邵沉默着,突然問:“你想不想吃雪糕?”
衛染不想,但她看得出韓邵有話說,于是點了點頭:“我們去買吧,也給曉曉她們帶一些。”
韓邵蹲下身,小心地把那一小捧洋桔梗放在立式花束旁邊,才起身示意衛染可以走了。
傍晚的熱氣是從腳下蒸騰起來的,些微的涼風不足以吹走白日積攢的燥熱。衛染說:“天熱起來了。”
“嗯,很熱,”韓邵心不在焉地接話。這種無意義的對話重複了幾次,兩個人趴在冰櫃前往裡看時,他突然說:“我要走了。”
衛染正伸手夠埋在深處的一根綠豆棒冰,聞言說:“現在嗎?”
韓邵替她把綠豆棒冰拈了出來,順手拿了隻小奶糕:“過兩天。今天我是來和你告别的。”
衛染楞楞地看他。
“我一直想出國呆幾年,”韓邵說,他開了口之後,越說越快:“之前我放不下陸哥,後來又是你……不過現在他有了你,你有了他……”
他說着,又笑起來:“所有問題都解決了,正好法國那個老頭兒又邀請我去,甚至讓我帶上沈儀,我肯定是不會錯過這種機會的,立刻就答應了。”
衛染沒想到聽見這些,她說:“陸應塵……”
“他早就知道了,”韓邵說:“上次我在21号就跟他說了。他還答應我——以後我這個沒出路的哲學博士窮困潦倒了,會把你們家地下室留給我住。喂,你不會不同意吧?”
他看上去像初見那樣不羁,衛染卻有些難過,她鼻子酸酸的,低下頭假裝挑雪糕:“我可未必會有個地下室,不過,你倒是可以來我的工作室,我會給你留個閣樓的。”
“那敢情好,”韓邵說:“我可能會寫出一本《閣樓人手記》呢。”
衛染強笑道:“那你在書裡,該不會審判我這種隻給你閣樓住的人吧。”
他拿起一隻雪糕,輕輕地按在衛染額頭上,在衛染叫起來之前又松了手:“走吧,都買完了。”
韓邵付了錢,把剛才那隻雪糕剝開來,在路上就吃了。
衛染摸着殘存涼意的額頭:“你還會回來看我們的吧?”
“少操點心。”韓邵含着雪糕含混地說。他放慢腳步:“我最近又重新改變了想法,對你維持初判。”
“什麼?”衛染迷惑地看他。
“我的第一印象沒有錯,”韓邵說:“你那時候愁眉苦臉的,怎麼就不需要人照顧一下呢?”
衛染失笑:“原來你在說這個,你也太執着了吧。”
“這是我僅有的優點了,”韓邵認真地說:“不過我的問題是沒有發現你的變化,這也是我的缺點——我不喜歡變化……”
“好吧,”衛染拉開玻璃門,冷氣撲面而來:“先進去再自我審判吧。”
韓邵搖了搖頭,把雪糕袋子塞給衛染:“就到此為止吧,再見。”
他轉身揮手,潇灑地大步走開了。
分雪糕的時候,陸應塵拿走了那隻小奶糕,他好像不經意地問衛染:“韓邵來過了?”
“來了,又走了。”衛染說。
陸應塵點了點頭。
衛染把韓邵帶來的洋桔梗分成幾束,插在小玻璃杯裡。這是那個春天最後的贈禮。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