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甯都被李稷弄疼了,忍着不做聲,趁這功夫默默地後退了,“是顆淚痣,不是髒東西。我娘說長了淚痣的小孩愛哭,等我過了這個生辰,就帶我去點了。”
李稷眉心一凝,隐在袍袖下的手指撚了撚,語氣淡然:“子不語怪力亂神,一顆痣,怎麼會亂了你的性情?”
“臣也覺得有理,”常甯桃花眼彎彎,開心地笑起來,“不點的好。”
常甯怕疼,淚痣雖小,可常甯也是被針紮過的,傷口不大,卻痛入心扉。
正說話間,小黃門來報:“殿下,伴讀公孫瑾求見。”
李稷瞥了眼常甯,“讓他進來。”
常甯最搞不明白的,就是公孫瑾。
公孫瑾此人,少時家境貧寒,後來不知為何,被慶和帝看重,破格調入禦書房,陪着皇子公主們念書,後來更是做了李稷的伴讀。
這人現在可比常甯風光多了。常甯還在禦書房苦兮兮念書,公孫瑾已經進了龍禁尉,聽說頗受重視,比常甯這等日夜敷衍功課的,不知前程好了多少。
他如今也算富貴,卻不知為何,始終穿着粗布麻衣。不過依常甯看,公孫瑾生得俊美,粗布麻衣也損不了他的氣度。
他對李稷行禮,常甯也笑着和他打招呼,疑心他們二人有要事相商,找了個借口就出殿了。
公孫瑾目光一直若有若無地落在常甯身上,李稷叫了他一聲,他才堪堪回神。
劉總管微笑着看他,心下卻納悶。
近日殿下并沒有給公孫伴讀交代什麼,按說公孫伴讀不該來才是。
……
常甯出了殿,被暖洋洋的日光一曬,舒服得伸懶腰,揉着眼睛坐在朝陽亭裡昏昏欲睡。
李稚在禦書房裡,聽說常甯今日告假,一下早課就來尋常甯,帶了糕點來給常甯賠罪。
常甯嘻嘻笑着,“清河,你可太傷表哥的心了,我昨天險些氣死!你往後有什麼好吃的,一定不能忘了給我一份!”
“好呀,表哥!”李稚聽出常甯在胡鬧,伸手揪着常甯耳尖,不重,但常甯樂得配合,表兄妹二人笑作一團,李稚的惴惴不安便沒了,常甯也不困了。
“微臣見過公主殿下。”
公孫瑾垂眼行禮,李稚道了句“免禮”,和常甯坐得正經了些。
他一來,常甯也不敢和李稚胡鬧了,歡樂的氛圍一時凝滞,變得焦灼起來。
這人雖面上帶笑,眉眼間卻藏着幾許風雨,帶着沉澱過後的深不可測,眼光看看常甯,又看看李稚,直看得常甯背後發涼。
常甯也不知自己何時得罪了他,恐他因自個記恨上李稚,與李稚耳語幾句,先讓李稚回去,“阿瑾,進來用口茶?”
公孫瑾撩袍落座,捧起常甯推來的茶,垂眸細細品着。
常甯也納悶了,跟着灌了幾口,這白水有什麼好細品的?
他不說話,常甯沒什麼好說的,“阿瑾,你在龍禁尉裡如何?可還适應?有沒有短缺的?”
龍禁尉,是慶和帝近些年才設立的。常甯也隻是聽說,龍禁尉裡手段殘酷,雖得聖眷,名聲卻并不太好。
常甯也是剛剛才想起這檔事,憂心他是個新人,不知是否被人欺壓了去。
公孫瑾蓦然攥緊了杯身,連帶着粗布衣衫都晃了晃,冷冷道:“要你關心?”
常甯哼一聲,撇過頭去,眼裡隐隐有淚光閃爍,“你這麼沖做什麼?我又不是要害你。”
她長這麼大,還就沒被人兇過呢。
就公孫瑾可勁欺負人,常甯說一句,他能頂十句。
公孫瑾語氣一滞,閉口扔過去一張帕子。
常甯眼尖,一眼就瞧見他大袖下粗長的血痂,抓住他手腕,“怎麼傷的?你今天去上騎射課了?”
血痂已有些崩裂,血珠子滾滾的,看上去不是今日傷的。
那就是在龍禁尉裡?
公孫瑾下意識要抽離,然而常甯捧着他手腕細看,還取了随身帶着的傷藥塗,他卻忽然有些眷戀,隐下眉間的掙紮,随常甯去了。
常甯十分不解:“為什麼一定要去龍禁尉?等從禦書房結業,陛下也會給我們封官,不比龍禁尉差,何苦要去受這些苦頭?”
慶和帝早年還耽于享樂,近來卻愈發勤政,雖則身子不大好,可在用人上,卻日漸開明。進了禦書房,無論出身,總能得個不錯的官職。
公孫瑾刺道:“你怎麼會懂?”
常甯也不想理會他了,走到亭子邊緣看湖水,留他一個人坐在那兒,“我就是不懂。我更不懂,你就這麼喜歡騎射,傷着也要上騎射課?”
自從他進了龍禁尉,每七日裡,就有一天休沐,他都拿來上騎射課。常甯與他做同窗起,他就沒缺過一天騎射課。
騎射課上兩兩一隊,常甯也是倒黴,每年都和他分一隊。他騎射時有股不要命的勁兒,常甯是搭檔,被他帶着死命打馬,一天下來,總是渾身疼痛,最煩上騎射課。
但常甯沒見過這麼癡迷騎射的,傷成這樣還不養傷嗎?
公孫瑾放下袖子,遮住傷口,“我警告你,離公主遠一些。”
常甯不滿:“我和清河,關你什麼事?”
公孫瑾牽唇冷笑,拂袖離去:“你要想尚公主,隻管繼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