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這聲音有些熟悉,常甯迅速瞄了一眼,素心衣着輕薄,遮不住暧昧痕迹。
常甯忙垂頭,“請姑娘指條明路,小生待在這裡,恐怕會誤了姑娘。”
聽聞二皇子對素心寵愛有加,常甯也曉得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的道理,暗地裡揣測,怕是有人要害素心。常甯若是繼續待下去,被人瞧見他們不清不楚的模樣,不止素心要受罰,常甯也要遭殃。
何況常甯也覺得自己不對勁,昏昏沉沉,又渾身發熱。
素心瞧起來已經意識模糊,扯着衣襟喊難受,想抱抱常甯,一會兒又搖搖頭,目露痛苦。
“素心姑娘,我給你找身衣服,你自己換上,待會兒我撬開窗子,你是待在這兒或是出去,也都方便些,”常甯決定溜了,翻開了一個個箱籠,絕望地發現,裡面全都是些雜物,壓根沒一件衣裳。
這裡看起來就不是姬妾居住的宮殿,若真是有人存心陷害,必定是要帶着人殺回來看的,留素心一個人在這裡,怕是要糟。二皇子後院裡女人本就多,這麼一鬧,素心失了寵愛,重重宮闱之中,就難過活了。
常甯回頭問:“素心姑娘,你要和我一起走嗎?”
素心扶額點頭,眸子裡顯出淚花。
常甯咬牙從袖子上撕下一塊布條,拔了束發的簪子和金冠,随便将長發挽起,将簪子伸進窗縫中,不信邪地挨個試了試,發現這窗子被封死了,急得冷汗涔涔。
這屋子裡就蠟燭點得多,總不能推倒燭台把這兒燒了吧?那豈不是要困死在這裡。
素心恍惚,卻也看出不大對,“打不開嗎?”
常甯見她滿臉淚水,哄道:“姑娘莫怕,都是小事。你先披着我的衣裳,待會兒我帶你出去。”
把衣裳遞給素心,常甯搬起矮墩子,發狠砸在窗子上。這窗子也不知怎麼做的,堅牢如斯,常甯砸得是氣喘籲籲,這才砸斷了幾根橫木。萬幸殿外人似乎被遣走了,這麼大的動靜,也無人來察看。
木刺四濺,有一根從常甯頰上擦過,常甯抹了把臉上的血,聽到門外有腳步聲,愈發用力。
“素心姑娘,你換好衣服了嗎?”
沒得到回應,常甯回頭,就見素心抱着她的衣裳,呆愣愣站在那裡,“你一個人走吧,帶上我出不去的。”
常甯晃晃腦袋,散去臉上的熱意,“不會的,姑娘莫怕,我就快砸開窗子了。”
“我會害死你的,”素心淚流滿面,死死咬着下唇,将抱着的衣裳丢給常甯,沖着牆壁撞過去。
常甯吓一跳,忙扔了墩子,快步跑到她前面,伸手抵在牆上,被素心撞得手骨生疼,“你做什麼。”
素心捧着常甯手,淚珠滾滾,“公子,我也想自重的。”
“不要聽那些混蛋胡說八道,”常甯心頭是冒火的,素心一開口,常甯的火就被她的淚砸滅了,繼續砸窗子,“該自重的是他們。”
她把衣服給素心披上,伸手擋住木屑,笑道:“你先出去,在外面等我,不會有事的。”
殿裡這麼多燭台,常甯繞了一圈,從遠到近給踢倒了,跳出窗子。一牆之隔的巡查侍衛瞥見滾滾黑煙,快步繞過宮道往這邊趕。
常甯看沒什麼人了,幫着素心到圍牆上,自己先跳下來,接住素心,“等會兒我們去我姑母宮裡,我姑母那裡有藥。等宴會快結束的時候,你再回二殿下那邊。”
素心扯着常甯衣袖:“我不想回去。”
一路上不算太遠,但她們兩個頭昏腦熱的,腳步也虛浮。常甯從火堆裡出來,臉頰和中衣上都沾了灰,聽到前面有腳步聲,帶着素心閃進了一座偏殿。
殿裡的宮人都去救火了,此時倒是無人。
“怎麼這麼多人?”常甯嘀咕。
侍衛砰砰砰敲門,“奉殿下令,搜縱火賊。”
常甯看不見他們的令牌,但火是在二皇子那裡起的,下意識便覺得是二皇子,那她便不能和素心一起現身,“素心,你到榻底避一避。”在侍衛進來前,常甯學着張侍玉教她的法子,費了些勁躲到房梁上。
房梁很寬,常甯平躺着,把衣服、頭發都攏起來,拿衣袖遮住鼻子,免得呼吸間帶起積塵露了蹤迹,聽着底下人搜查的動靜。
青魚問:“找到了嗎?”
侍衛道:“公公,殿裡沒有男子。”
好熟悉的聲音!
常甯一骨碌坐起來,抱着房梁探頭,“有呀有呀,我就是!”
青魚吓得魂飛魄散,派人去報信,“哎喲常少爺,怎麼上這麼高!”
常甯頭重腳輕的,反駁道:“哪裡高了,我下得去。”
李稷的嗓音從外面飄來,“下一個給孤看看。”
常甯一噎,“那得讓我歇一會兒,我現在沒力氣。”
李稷為常甯這無賴姿态惱火,帶跨進門檻來,瞧見人白淨臉頰上滿是煙灰,還帶了道血痕,氣就消了大半,飛身上去将人帶下來。
常甯太累了,連誇他輕功好的話都說不出來,靠牆坐下,抱膝晃晃腦袋,“素心,素心,沒事了,我家殿下來了,你出來吧。”
侍衛早就報過,殿裡還躲着個女人。李稷隻是尋常甯,無心去關照旁人,原打算眼不見為淨。可素心一出來,李稷簡直目眦欲裂,拎着常甯就走。
他的車辂,赤質金飾,镂錫懸鈴,常甯見過許多次,這還是頭一次在宮裡坐上。
常甯靠在涼涼的車壁上,臉上都是灰印子,中衣也沾了灰塵。
李稷胸膛裡燒着一團火,冷哼道:“以往讓你少去宴席上鬧,你總是不聽,現在中了藥,可有得難受。”
他講話一向不中聽,常甯隻聽自己想聽的,捧着臉笑道:“我還是生平第一次中這藥,怪新奇得嘞。”
李稷拿帕子給常甯擦臉,到那道血痕時,動作輕了些。
常甯抓住李稷手臂,歪頭蹭了蹭,“為什麼靠近你這麼舒服?”連她最讨厭的沉香味,此刻都能容忍了。
李稷道:“你中藥了。”
常甯擡眸問:“你帶素心了嗎?”
李稷:“素不相識,帶她作甚?”
常甯低落:“她也是身不由己。”
“憐香惜玉?”李稷呵笑一聲,捏住常甯下颌,撞見那眸子裡的淚光,心頭非但不軟,反而愈發冷硬、愈發躁熱,“你且給孤記住了,人各有命。”
“我難受,”常甯在他臉頰上親了親,面色潮紅,止不住落淚,“如果我和素心一樣,你是不是也不會救我?”
“你隻是中藥,”李稷嗓音冷冽,“你不會和她一樣。”
“你總是騙我。”常甯淚眼朦胧,抿唇不語,複又遠離了他,依舊借力靠在車壁上,負氣閉眼,攥着衣袖的手背上浮着淡淡的青筋。
“是,”李稷無奈,掰開常甯手指,讓常甯抓握着他的手,“别傷着了。孤替你帶着素心的,等你解了藥,你再去安排她。隻有一點,不許留在你眼前。”
常甯不理他。
“還氣?”李稷失笑,理理常甯濡濕的發絲,“禦醫在東宮候着,莫怕,不會讓你一直難受的。”
常甯理直氣壯,“我要回家。”
李稷摟住常甯,“就在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