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稷不在京城,方俞周等人的策略轉換為守勢,盡量保留自身實力,留意京城異動,為李稷打造出一個穩定的後方。
三皇子懶怠,太子遠走江浙。到達江浙前兩天,便有江浙官員遞上罪證,畏罪自殺。
這些自殺的官員,恐怕也并非自願。
在常甯看來,這無疑是一步臭棋。下江浙這件事,從早朝開始吵,午時慶和帝下了聖旨,天不黑人就在碼頭集結,亥時前就連夜發船趕路了,實在是迅速至極,為的就是打一個措手不及。
可江浙從接到消息再到商量出對策,推出替罪羊自殺,反應實在是太快了。也正是因快,才生了亂,空缺出的江浙官員,完全可以由先得到消息的太子一系舉薦人才過去,或是幫助李稷查案,或是在李稷走後經營江浙。
但這也從側面反映出江浙的态度。
常甯猜,江浙應當是想息事甯人,給出個差強人意的解釋,暗中讓利李稷,适當補上虧空,既能讓李稷完成任務早早歸京,也給江浙留下更多操作空間。
如果李稷止步于此,那麼此次江浙之行最多有驚無險。
王老大人伸手在常甯眼前揮一揮,“怎麼發呆了?”
常甯道:“我在想殿下。”
王老大人笑得開懷:“稷兒總算有了個知心的朋友。”
常甯很好奇:“殿下他不交朋友嗎?”
追憶往事,王老大人略感怅惘,“我從沒見他和誰這麼要好過。”
正當此時,門房帶着一個面蓄短須的中年人進來。
“父親。”
王尚書朝服未換,笑着看向王老大人。
王老大人懶得看他,“做什麼?”
王尚書道:“請您這位小友先回避一二。”
常甯就要站起來,卻被王老大人按下,“不讓他聽,我便不聽。慢走不送。”
王尚書笑笑,“罷了,他聽了也無妨。父親,近日太子殿下在朝中備受冷落,陛下也甚是嫌惡。娘娘的意思,三皇子殿下素來受陛下寵愛,雖年齡尚小,但天資聰穎,未必不能與二皇子抗衡。”
常甯垂眼靜靜聽着,滿心凄寒憤懑。
連毫無血緣的朝臣都能為了李稷肝腦塗地,娘娘與尚書本該與李稷同氣連枝,然而如今二皇子都還不敢急切地對李稷一派下手,李稷的舅父與生母卻已經動了換人的念頭。
“你糊塗啊,”王老大人歎氣,“我不能這麼做。”
王尚書笑道:“父親,您不出手就行。”
臨走前,他道:“三殿下也與您血脈相連。”
樹蔭下隻剩常甯和王老大人。王尚書來去匆匆,不過幾句話的功夫,便走遠了。
王老大人感慨:“我說他糊塗,他總不信。我是他爹,我也嫌惡他,可再嫌惡,也沒想過任由旁人欺淩他去。他怎就這般糊塗,笃定了陛下和娘娘不會憐愛稷兒呢?”
常甯亦不知如何形容這滋味,“可要我做些什麼?”
“不必,”王老大人很放心,“稷兒有成算,早就同我提過這事了。倒是你,怎麼這麼護着稷兒?”
常甯笑笑,聳肩道:“大概是因為他不收我的錢吧。”
從常甯記事起,爹娘每年都會按照品階給這些皇親國戚送禮。有些是走個過場,有些是不得不給,譬如陛下和幾位皇子。陛下的貪得無厭,常甯一直都知道,甚至常甯覺得,陛下的私庫興許比國庫還寬裕得多。三皇子懶怠,又好面子,一般不會再要第二次。二皇子要的更頻繁些,也更多些。
國難當頭,先抄富商巨賈的家,再抄貪官污吏的家,爹娘早就同常甯講過的,叫她切不可意氣用事。但本朝又有所不同,國難未至,搜刮錢财風氣愈演愈烈,全憑陛下和皇子們的私欲。
這麼多年裡,隻有李稷始終如一,沒有伸手向下要錢,縱使過得簡樸,也會貼補錢财救濟災民。
王老大人笑眯眯點頭:“朝裡還是有許多聰明人的。莫看現在不顯,等真顯露的時候,也就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常甯又聽他講了會兒軍旅中的事,便起身告辭了。
出門時,天色還早,風裡已經帶了初秋微涼的氣息,不複夏日悶熱。
孟學洲邀常甯下午到他府上一聚。常甯帶着書劍過去時,孟尚書還在官署當值,遂就放心地進去了。
方才走在花間小徑上,孟學洲就迎了過來。
常甯語速飛快,環顧四周:“你爹什麼時候回來?”
孟尚書不喜歡常甯,常甯感覺得出來,平時沒事是不會到孟府的。
興許是怕她這日日吃喝玩樂的散漫人帶壞孟學洲吧。
孟學洲失笑:“我父親近日都有得忙,我們用完晚膳,他也不見得能回來。”
“我回家吃飯,”常甯跟着孟學洲走,“你的琴也不錯,為什麼不自己教你妹妹?請個先生也行啊。”
孟學洲苦笑:“我家狀況複雜,父親不喜我妹妹,我不好為她請先生。至于琴藝,你可比我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