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
身後傳來李稷飽含隐怒的喝聲,常甯身形卻不帶留戀的,隻一味要去拔那門闩。
在常甯碰到門闩前,李稷攥住常甯伸出的手,寒鐵一般強硬地将人扣在懷中,“你冷靜些。”
常甯冷笑道:“我很冷靜。自那天聽到您與方大人談話,我便打定了主意要翌日來讨個說法。可巧您遞了帖子,我就日日盼着您來找我,盼了整整三天,卻連您的影子都沒見着。”
李稷軟了聲:“是孤的錯,莫再想了。”
“您聽我說。我想了三天,究竟該如何待您,模模糊糊便有個念頭……”
“别說了。”
“我隻想今日來瞧一瞧,看看往日裡我愛的,究竟是我的殿下,還是我杜撰幻想出的人物。”
“孤讓你别說了!”他聲中的威勢,以及那不可遏制的怒意,襯得他猶如猛虎餓狼。
常甯愈發堅定,微沉的語調中帶着歎惋,“今日一見,終究是我福薄,與您無緣。我便祝殿下往後覓得良緣……”
潤澤的唇,一張一合之間,吐出的盡是錐心之語。
李稷素日來隻知曉,那唇是柔軟的,碰觸時卻又如冰酥酪一般,叫人恨不得盡數吞吃了去。一字一句,幾乎要戳破李稷心髒。
他不想再從這張嘴裡聽到任何叫他煩悶至此的話語,便親身去堵住了。縱是要說,那便隻請到他身體裡去說,隻說與他一個人聽,說與他的心肺脾髒,說與他的血脈經絡,最好叫他也聽不清這密語!
這些叫嚣着的狂悖的情愫,幾近沖破他皮肉。與曾經宿夕相伴的戀人擁吻的滋味,也叫他沉溺。
但在對上常甯浮上恐懼的淚眸時,李稷收斂情思,堪稱溫柔地伸指拭去常甯眼角的淚意,“怎麼哭了?”
常甯早被李稷闆着肩膀轉了過來,無他相對,低眸道:“你弄疼我了。”
李稷道:“孤看看。”
常甯沉默着往後縮了一下,脊背抵上門闆,别過頭去,“不要。”
此間如此寂靜,饒是已經邁出了第一步,然而中道卻又遇上攔阻。常甯在如斯靜默中,渾身緊繃,心驚肉跳,出口的每一個字,連她也不知是否合适。
李稷大概瘋了罷。
“孤沒瘋,”李稷似笃定,又是哀歎,“是你負了孤。你欲棄孤于不顧。”
早在方俞周提起英國公的辭呈時,李稷便嗅到了危機。那時他曾以為,這危機便是如何勸說常甯留下,而不是随父母一同遷回祖地。
他雖親緣淺薄,不得父皇母後偏愛,卻知道他的戀人與父母親關系極好,在家中受盡寵愛,恐怕要在離别間躊躇猶豫。
但李稷從未想過,原來這所謂的危機,竟來自于戀人的決裂。
無妨。
有志者,事竟成。
李稷絕不放手。他輕輕撫了撫常甯肩頭,“不要走了,留在這裡。”
常甯盡力掩蓋聲音中的顫栗,“今夜?”
李稷笑道:“今夜、明夜、夜夜。”
常甯面色煞白,“不、不可!”
李稷從鼻子裡溢出一聲笑,如噴灑鼻息的猛獸,寒刃般的眸光刮視常甯,“不可?你若負了孤,一去不回,孤可如何是好?”
常甯渾身發僵,“殿下說笑,我、我豈會負了殿下?我愛您都來不及。”
李稷颔首,替常甯理理鬓發,觸到濡濕之意,暗藏殺氣,“甯甯,孤不曾負你,你為何負孤?竟或是——你有了旁的愛侶?”
“沒有!”常甯斬釘截鐵。
李稷拖長了腔調,“哦?為他隐瞞?孤猜猜,是他,還是她?”
常甯有些潰散了,再忍不住,淚珠滾滾而落,環臂抱住李稷腰肢,臉頰埋在他胸口,惟有這樣才能避開他的視線,在他鋼刀一般極具侵略性的氣勢中覓得喘息之機,“沒有,都沒有!我隻有您!”
悔之晚矣。
常甯記憶中的李稷,雖冷峻少言,卻不舍得對她加一句重話,對她百依百順,相處時更注重與她保持距離,不會唐突地便來親密。
即便是從前她和無憂被李稷撞見了,亦沒有如今這般迫人。
常甯是真真切切地體察到了後怕與迷惘。
李稷又何嘗不痛?
可每每欲放過常甯,滿心滿腦便又是常甯軸着臉要與他決裂的場面,登時血脈贲張。
又仿似耳朵深處有道聲:看吧,他的甯甯,就是這樣吃硬不吃軟。
所有那些軟言軟語待常甯的,都逃不過被抛棄的命運。
“孤隻當你沒說過那些不痛快的話,你我如初,你可願意?”
常甯用力點頭,擡眸望去,隻看到李稷滾動的喉結和淩厲的下颌。
李稷便含笑了,闆正常甯,“用過早膳來尋孤,在孤這裡用過晚膳再回去,可好?”
總算能回家了,常甯連連點頭。
“那便記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