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信子花說着，他看到那鳥兒拉開了衣服，心口缺的那一塊裡，一枝隻剩下十六顆果實的枝杈探出了頭，他摘下小小的一顆，摘下最醜陋的一顆，而後便将枝杈收回了胸膛。

這醜陋的果實扭曲而破敗，像是個怪物才會有的心髒，可怪物的心髒，真的會這般醜陋嗎？鳥兒不知道，他歎了口氣，捧着這顆小小的心髒，一步一步，朝着身後仍然哭泣的人兒走去——

“不要為了别人許願，親愛的，不要為了别人許願，你忘記了嗎？那是你的生命……那是你的生命！如果為了别人而祈禱，你又能夠獲得什麼？你的生命會凋零在風中，你的願望甚至換不來一句簡單的感謝——”

“你本就是自私的鳥兒，為什麼要做一場無私的夢呢？”

風信子花喋喋不休的說着，他甚至攔在鳥兒的身前，不願讓他繼續前進。玻璃鳥兒擡起頭，看着那花兒的面頰，忽的，他勾起了嘴角，眼裡盈着滿滿的晶瑩：

“可是……他哭了啊……我的生命現在變成了十八個願望，可是……我甚至救不了一個人，這不可笑嗎？”

“心髒在痛，它告訴我放任不管是痛苦的、錯誤的，我沒有辦法得到一句感謝，我甚至沒有辦法救下見到的每一個人……因為我現在隻剩下了十六個願望，我……以後就再也救不了人了，對嗎？”

鳥兒說着，說着，聲音在風雪中被吹散成一片哀涼，他緊握着手中的心之木，緊握着手中的願望，最後，喃喃出一句細不可聞的掙紮：

“我不應該浪費自己的生命，可是我也不想讓自己無用的心髒繼續痛下去……我應該怎麼辦？我應該怎麼辦？”

……

——那就許個願吧。

……

淋漓的風雪中啊，“風信子花”抱住了少年的身子，他說，許個願吧，他說，用掉這一個小小的願望吧——

如果自己如此疼痛，如果自己如此哀傷，如果自己無用的心髒總是會讓那苦澀的血液流入四肢百骸，那麼……就讓它不要再痛了吧……

讓自己的心，自己的身子，自己的所有，都不再那麼痛苦，應該，也會是件好事的，對吧？

僅僅隻是撕下自己的一小片，一小片碎玻璃般的靈魂，應該也不是什麼壞事，對嗎？

“第三個願望，這樣的願望，會因為我許下它而颠覆我的所有嗎？”

那疼痛的、酸澀的心跳聲仍是讓這脆弱的鳥兒落了淚，他的聲音發着顫，分不清是因為凍的還是因為痛的，最後，少年又長長的，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将所有的苦楚吞下，連同那一個醜陋的願望：

“我不想再痛了……我不想再痛了……”

這一次閉上眼，玻璃鳥兒沒有見到那死去的神明大人，他隻見到一棵高大的樹，沉默的看着，看着，仿佛時間都在此凍結，連同自己的心跳、自己的痛苦、自己的哀傷，都一并凍結于此……

當光芒散去，少年隻感到一陣恍惚，他看着那小小的、單薄到仿佛風一吹便會沒了的身影，想要說些什麼，可最後，卻仍是一句話都道不出口。

那小小的“石子兒”被吹啊，吹啊，最後倒在了地上，鳥兒看着他，最後轉過了身子，他聽不見心跳的聲音，也聽不見呼吸的聲音。

是因為雪太大了嗎？

是因為風太大了嗎？

他不知道，他也不用知道，但是現在，自己不會再疼了吧……自己，終歸是不用再疼下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