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阿母的靈位。
楊天權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總覺得有些飄渺。
假的,她想說。
明明離開離平前還是安然無恙的人,怎麼不過一年就變的這般。
可身後密密麻麻嗚咽聲和嘈雜聲,無一不再告訴她面前的真實,而她左方正安安靜靜躺着她的阿母,一時間楊天權也不知自己究竟是何情緒,她慢慢低下了頭,一種無力感瞬間席卷心頭。
這周遭的一切都讓她陌生至極。
難道是出去的時間太久了嗎?
難道是這裡的人她都不熟悉嗎?
還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走了嗎?
好像都不是。
楊天權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有這般迷茫過,恍若周遭的一切都是假的。
假的,假的。
哪怕是幼時大雪之日被罰跪的冷也沒有現在這般由心底慢慢向外滲出的寒而發冷。
她慢慢轉頭看向左邊的棺木,眸裡顔色變化萬千,發涼的手顫抖着探了過去,學着小時候那敲門一般輕輕敲了敲棺木,她的嗓子已經啞到說不出話來了。
兒時遲開的門,少時封死的棺。
左邊站着的是阿母的近臣柳覺,他雖然沒像堂外的人哭的那般驚天地,但還是紅了眼眶眸色沉重不知道是背地裡偷偷哭了多久。
看到楊天權小心翼翼的動作他竟是直接背過了身去,偷偷抹着眼淚。
“天權……”紀緣客跪在外面,眼眶裡腫了一片,隻是還擔憂着看向裡面疲憊的人,已經足足三日了,楊天權像是才緩過神來接受了這一切。
楊天權又敲了兩下,嘶啞道:“天權錯了……”
天權不該來晚的……
霎時間一種怪異的孤獨感席卷了她周圍的全部。
這往後的腥風血雨,萬千姓名,百家燈火,都要靠她一人挑起,隻是稍有遺憾的便是燈火中很難再有人為她而留。
楊天權将頭緩緩靠了過去,輕輕吐出一口氣,感受着冰涼的溫度,像依偎在阿母頸間,恍惚中在她的記憶裡阿母能帶給她的也就僅僅隻有這層溫度了。
太冷了。
人世間冷暖無常,有什麼是能長久永存的呢。
母女不像母女,主臣不像主臣,疏離的關系,冷淡的情緒,怎麼做才是對的呢?
楊天權想問問阿母。
怎麼做才是對的呢?
她一直覺得聽話就能得到阿母的目光,不管是贊賞也好,失望也罷。
可否,停留一瞬間在我身上。
楊天權輕輕靠在棺木旁不敢用力,胸腔裡起伏緩慢像是用盡了所有力氣,直到一滴淚水緩緩劃過了臉頰,她輕輕歎了口氣。
就連《侯冊》的事她都還沒來的及說,就已天人兩隔。
“睡吧,阿母。”楊天權道。
随後,楊天權試着靜了下來,端莊闊大的靈堂内,還藏着不屬于離平的聲音,不屬于楊競汋的聲音。
貪官腐場,暖面冷人心。
楊天權閉上了眼睛,身後的百米黑暗裡寸寸紮根着充滿欲望的眼睛,新王繼位勢必又是一場争殺之戰。
待離平内穩定下來,阿母的仇,她一定會親自手刃。
楊天權緊緊咬着牙,抽泣一下随後紅着眼滿臉恨意的看向站在左邊的人。
挂在房梁間的長布被外來的一陣風吹起,忽隐忽現中那人的目光不斷變幻,見楊天權看了過來他反而微微勾了勾嘴角,在欣賞她的痛苦一般。
很好,他要的怒意達到了。
離平王楊競汋,死于非命,毒發身亡,隻是這其中牽扯頗多,她們有且隻能對外揚言其命數已盡蒼天不公。
身後的抽噎聲越來越大,楊天權忍着淚水轉過身去,對着後面幾位生前與阿母最親近的幾位重士道:“諸位在此許久,還是稍微回去歇息一下吧,這裡有我便好。”
那幾位重士裡有兩個在這裡哭的太久了,楊天權怕他們脫水勸阻道。
其中有一個人搖了搖頭道:“不怕的小公子,我們都在。”
我們都在。
楊天權舉着的手突然無力的垂落了下去,淚水瞬間翻湧而出,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殿下一路平安”,瞬間整個靈堂外的百姓像是都被感染了一般大聲喊道。
“殿下,一路平安。”
這一聲,是感恩楊競汋這麼些來為離平百姓所做的一切,昨日你願為衆生赴湯蹈火,今日便有衆生為你鋪路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