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以騙過所有人,甚至騙過自己的理智,卻無法騙過那顆依舊為他跳動的心。
最可悲的是清醒的瞬間,枕上濕痕暴露了所有自欺欺人的謊言。
她恨這種沉溺,卻又無法抗拒地追逐那些溫柔的幻影。
就像在腐朽的泥沼中,伸出手去觸碰那一縷微弱的光,越是深陷于黑暗與泥濘,那光芒便越是耀眼奪目。
矛盾的情感撕扯着她的心,卻又讓她在痛苦中感受到一種近乎病态的慰藉。
她任由那些溫柔的幻影在夢中一次次将她喚醒,又一次次将她推入深淵。
命運給予她懲罰,不是遺忘,而是讓所有燦爛過的記憶都變成淩遲的刀。
此刻,奧斯卡突然在上空發出預警的嘶鳴。
虛群竟結成潮水般的陣列,虛閃交織成的猩紅蛛網正收緊最後一道絲線。
“縛道之八十一 斷——”
鬼道的吟唱卡在喉間。
偷襲者的骨爪切開氣流的刹那,她看見爪刃上倒映的銀發。
記憶開始不受控制地回溯——
她拉開了隊舍的門,窗外透進冷光。
破舊桌子上墨迹未幹的公式,是他留下的。
她伏在床上寫日記,最終都變成同一個名字的筆畫。
她撕碎了未完成的詞句,将自己埋葬在昨日的回憶中。
“再見了,浦原。”
她的聲音輕得像一聲歎息。
那些愛與恨,那些溫柔與痛苦,都在這一刻化為了虛無。
她閉目,等待迎接屬于自己的彼岸。
“你在發什麼呆?”
有人在說話?是誰?
是自己喝多的幻覺嗎?
她猛然睜開眼,清冷的刀光如月光剖開混沌,灰發少年的身影掠過她眼前。
偷襲的虛已被一刀兩斷,碎裂的骨片在空中散落。
七亞收起刀,目光冷冽地看着她:“終于找到你了。”
秋水怔怔地看着他,一時竟忘了言語。
他的面容陌生又熟悉,是她記憶中的少年,卻又帶着歲月磨砺出的沉穩與銳利。
他忽然上前一步,揮手。
“啪——”
清脆的聲響在夜空中回蕩,随之而來是臉頰的疼痛。
“你這混蛋!你知道我找你多久嗎?”他發出質問,“你就隻會逃避,抛下一切嗎?”
他聲音裡帶着壓抑已久的憤怒,“回答我!”
秋水的目光從驚愕中逐漸恢複清明,她看着那雙曾經充滿溫柔的眼眸此刻卻如寒冰般冷冽。
“為什麼要救我?”她的聲音在顫抖,“你…不恨我嗎?”
七亞冷笑一聲,緩緩擡起胳膊。
她閉上了眼,做好了再捱一記耳光的準備。
但睜開眼的時候,七亞将臉埋在了自己頸側。
銀發在夜風中淩亂地飄散,遮住了她眼中的錯愕與複雜。
她曾無數次想象過重逢的場景,或許是刀光劍影,或許是生死相搏,卻從未想過會是這樣的局面。
她的身體微微僵硬,手指無意識地蜷縮,卻始終沒有推開他。
頸間的靈印依舊灼痛,仿佛在提醒着她曾經的罪孽與無法挽回的過去。
她張了張口,卻發現自己發不出任何聲音。
她能說什麼呢?道歉?辯解?還是告訴他,這些年她也在無盡的悔恨中煎熬?
“我恨你……恨到做夢都想殺了你。”他的聲音悶在布料裡,“但我不會那樣做,因為那樣的話……我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他恨她奪走了他重要的人,卻也恨自己無法将她從記憶中抹去。
沒人教給他什麼是恨,他以為自己一直是恨她的,後來他才明白,那名為恨的情緒裡,摻雜了太多其他的東西。
仇恨就像雪球,滾過千百年,到最後關于那些愛與恨的記憶已變得斑駁不清。
夜風卷起沙塵,迷了誰的眼。
“跟我回去。”七亞終于松開了懷抱,卻扣住她的手腕,“你别想再逃,從今以後,你得用餘生來贖罪!”
他的話像是一道枷鎖,将她牢牢束縛,卻也讓她感受到一種奇異的解脫。
“要我回去坐牢也可以……”秋水眼底漾開薄霧般的笑意,“能不能在此之前,陪我在現世多待幾年?”
七亞猛地用頭槌頂在她的額頭。
“啊——”她揉着發紅的額角,倒退的步子踩碎了枯葉。
“叛逃的人是沒有資格談條件的!”他的斬魄刀橫在兩人之間,映出她的身影,“等收拾完這群雜碎,我會把你綁在身上帶回瀞靈庭,一刻都不讓你離開我的視線!”
最後一隻基力安在刀光中湮滅,靈子塵埃落定。
七亞望着她面具上的暗紅脈絡,與記憶裡染血的利爪重疊。
他俯身伸出手,指尖劃過面具,秋水沒有躲避。
“這就是…你隐瞞的……”
面具徹底碎裂的脆響中,有什麼溫熱的東西滴在他手背上。
“這就是曾經…”秋水仰起臉,任夜風掀起她銀白的發,“作為野獸的我。”
七亞的拇指突然按在她眼角,力道大得幾乎要碾碎那抹赤色。
“贖罪的方法有很多種,但别想用死來解脫。”少年的狠話脫口而出,“你的命...從在流魂街撿到那天起就是我的。能殺你的,也隻有我。”
奧斯卡啃食虛的脆響撕開夜色,将兩人影子絞成解不開的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