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杯落。
“夫人好眼力,此次我正是想與夫人談一談營生的事。”
巧文端坐着,看着王五娘,笑道。
“不過,在此之前,我與郎君得先把之前的說書錢付了。”
上次兩人隻以三百文便得了酒樓滿洛陽宣傳,當時手頭緊,無可奈何之下欠了王五娘人情離開了酒樓。
如今既要延續合作,兩人便要先把廣告費給付清了,這是他們的态度。
即便這般,兩人所拿的兩貫錢也是大大配不上酒樓的宣傳價位的。
在任何行業起步時,由于價值為充分實現,旁人往往低估其中潛力,若是等京城他人發現其中良機,那麼這張貼畫的價格便不是巧文能付得起了。
可如今是她先進入這片藍海,這低廉的價格她拿着也不為過。
這配不上不在客觀條件上,而在巧文心中。
開店何不易。
王五娘的大度通融,實在撫慰了巧文當初那驚郁不定的心,給這個異世打拼的異客些許鼓勵。
為了找那還算大些的寺院僧侶廣為宣傳,薛枝不知陪了幾晚的酒,又在所得利潤上刮取幾分,就這樣,也隻換來了每月三次的講經費用,哪怕是片字未提,隻讓巧文雇來的女孩轉過兩圈,巧文在一旁吆喝幾句,這便催着下台了。
本來巧文還想發傳單,隻是被薛枝攔下了,廣泛發了這樣的紙張,會引來官府。
巧文一驚,一想,是有些冒犯了。
一心想套用後世方式,卻忽略了這裡面的良多忌諱。
你在賣藝旁豎旗子便罷了,誰家店鋪不起個名,再弄上一聯?
你在僧人俗講旁轉圈也還罷了,旁人看着不就是個俊俏女娃娃上了台轉了一圈,若不是那衣物太過顯眼,奪人眼目,誰注意的到?
對了,那旁邊答疑解惑的人還怪好嘞,要不人這麼多,擠也擠不過去,找不着那女娃娃我找誰買去?
你在酒樓裡張貼畫譜也仍罷了,畢竟……
畢竟之後酒樓裡也還會推出各菜譜的樣式——
是的,區區資财又能給王五娘幾分利?
巧文真正準備支付的是這些經營方式。
喝彩聲起,巧文向下看去,隻見酒桌各向兩旁拉去,不大的場地瞬間寬闊起來,其中,兩壯漢各相對一方正赤眼互相看着,頭頂幞頭未去汗已直流,直直劃過兩人袒露的半臂。
“杜風!幹他!”
“我…汝…,你知道這是小口子巷有名的元百赢嗎!”
兩邊食盡賞客分散四周,也有那稍年老客人一邊吃菜穩穩看着那旁,隻一眼。
“元百赢這下成了元一輸了。”
說罷一笑,飲一口美酒,掏出十文,放至一旁,閑閑散去。
看景的終入景中,即使不是景,是戲,是角鬥場。
那些看得津津有味的人殊不知自己在這千年後的來客眼裡,也自成一景,從文字縫隙倒出的畫面成真,翻轉,便入了戲。
巧文看着下面的相撲,此時的歡呼仿佛是一種催化劑,在這背景音,腦中想法一遍遍重複,重複着上了高潮,最終陳列出螺旋上升的軌道,停放着穿梭千年而來的想法。
凡正規的企業,均有向上的文化,積極的經營理念,在内體現在制度上,管理上,在外滲透于統一标準化的服務上。
巧文目前還不敢置喙王五娘的管理,隻是在其外宣傳上可以雕雕花。
比如,為何不利用她擅長的衣物在酒樓服飾上下下功夫,做得有趣味一點?
又為何,不做些無傷大雅的小改變,在她那廣告畫旁張貼一道道有意思的菜譜呢?
還為何,不學一學現世各具特色的服務态度,或诙諧,或可愛老少皆宜,又或精湛打造無微不至的問候,融合當今詩文大勝,巧文相信王五娘自會想到這一層。
這些改變很小,但一個新意便是一波高潮,一層層推着人們不斷來到這王五郎九樓,再一層層推着他們常來,常期待,這酒樓又搞了什麼稀奇玩意?
最終,當一切體系配套時,人們便會習以為常,王五郎酒樓也早已深入人心。
即使再有後來者,也在一步步追随的路上常吃王五娘的馬蹄子,這酒樓必将搶先一步名滿州府。
巧文有些時候認為自己不僅在叙說王夫人的酒樓,很多時候,她都看到了影子,前行的影子。
隻不過,王五娘經營半生,于她走在前列,而她,在一步步追趕,也借這影子描摹日後的框架。
此刻,樓下搏鬥正式開始。
接過薛枝遞來的包裹,巧文輕吐一口氣,在對方淺淡又鼓勵的笑意下,在王五娘好奇的眼神下,緩緩翻開包裹——
她知道,屬于二人的篇章才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