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怎知我欲在此地設戲,這其中……”
“哈哈,女郎謙虛了,如今京城走卒誰不知你衣肆在咱這小荷塘設戲,還是連設三場,連主持也頻頻過問呢,哈哈。”
巧文聽到前方還好,聽到連設三場時一驚,連忙解釋。
“大師錯了罷,我隻擺了一天的場。”
“不錯。”
樂明端坐榻上,猶如一座彌勒佛,笑口常開,仍是溫和和的。
“怎會有錯呢,報上去的就是三天三場呢。”
巧文還想解釋,一旁靜坐的薛枝發現不對,将她拉下。
“巧娘,便是三場戲。”
薛枝看着巧文,語氣也很平和,沒什麼情緒,隻聽一旁的樂明悠哉抿茶聲。
巧文看着那眼神,愣了一瞬,悟了過來,心底一沉,面色忍不住冷了下來,可還是冷靜了下來,臉上笑一笑,擡頭看過去。
“大師說得對,小女搞錯了,便是三場戲。”
巧文安靜看着樂明,等着他這張嘴裡還說出什麼好話。
“是了,是了,便是三場戲。”
樂明眯着眼睛,此刻才真正看了看二人,又恢複到目空一切的視線中去了。
“二位可知這設戲都需些什麼?”
見兩人不語,他繼續安穩答道。
“這設戲呢,找戲班子便不說了,這官府一應文書二位怕也是知道哪裡勾辦,愚僧也不便多言。”
“隻是那來往看客,不是愚僧說呀——”
樂明打個頓,瞟了瞟二人,臉上笑容不變。
“這來往看客繁多,本寺也甚是感懷二位施主善心,雖說是為私利,可也為這世間廣添歡愉,若說平時,定不會有如此樂事臨在這些人頭上……”
“大師所言在下明了,雖是為大家添興,可這其中一應稽查,想必可還要勞煩主持操勞,甚是怪罪。”
樂明話未盡,薛枝先答了,和尚看着薛枝,點點頭。
“那戲班子本是勞苦人家才去學的東西,得了你們幾日照臨,本是善舉——”
和尚笑起,“可别變成壞事了。”
巧文對着寺院生态本不了解,可經今日這一遭,竟看了個透徹。
雖不明其中原理,可這和尚欲從此謀利,謀重利的心她還是明白了。
此刻,她隻把話交與薛枝,看他作答。
總歸,他是本地人,其中曲折他知曉得更清楚。
——
直到酉時末,兩人才頭也不回從寺院高高的外牆走出,殘紅的太陽映着牆上的朱漆,刺向了巧文的眼簾。
兩人也沒雇牛車馬車,就這樣在靖安坊裡四處雜亂漫遊着。
很久,前方燈燭星火,晚風飄曳,落日西斜,餘晖靜淡,耳邊街市學子鬧聲,笑聲,因這猛得向前,驚得慢放了許多。
巧文還是第一次真正在這唐時景象中活着,像一幅畫卷,随着大唐鼓聲一幅幅在她面前鋪開,咚咚鼓如時敲響,一層一層,趁着天際餘晖,在星光來到前迎她入畫。
遲來的穿越的悸動,在此刻回響,像是往前披在眼前的紗,徹底被扯了下來,她切實感受到了,真實的繁華。
“巧娘?”
“嗯?”
兩人肩并肩走着,中間留了一尺空隙。
“往日開壇設戲來得均是達官貴人,偶爾僧人也設戲募捐,再有就是過節皇恩浩蕩。”
巧文一身紅綠相間小衫,同色漸色裙,還染有墨黛,水暈出的花濃葉盛,薛枝仍青白色圓領袍,長身玉立,好一對佳人。
忽視旁人頻頻落在巧文衫裙上的目光,薛枝淡淡說着。
“不論哪般,總繞不開寺院的,設戲總要給他們幾分利。”
“否則,他們為難的便是那戲班子了。”
“此乃常态。”
薛枝看了看一旁不發一言的巧文,以為被這世情打擊到了,不由放松語氣。
“即便這樣,你的衣肆不還開起來了嗎?”
“足見這些勾當拉不下你,當如挺天之木,等我們長得夠高了,便可清清灼灼立于風中。”
話畢,他扭頭去看巧文,卻見對方臉上并無愁慘心緒,反而一抹淡淡淺笑,凝眸看着前方。
遠處殘陽直照在她身上,薛枝聽她說。
“我并無激憤之情,隻是在想,搭一個小小戲台子,還要與那寺院虛與委蛇,奉承幾何,終究——”
“我們還是太弱小了。”
巧文回頭,微風四起,未盤的發絲輕吹,薛枝眼眸不由得放大,輕看着她。
巧文說着。
“咱們要捉住一絲一縷的風聲,步步不能有差錯。”
她抓住空中一束殘陽。
“薛枝,我是這樣想的。”
薛枝隻看到眼前一幅畫,少女眼裡的光溫和堅定,與那燃燒着落下的夕陽相互輝映。
此晚,風景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