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滑了。”
李佑郎拍拍衣角,将水漬濺下去,笑笑。
“無事。”又問,“三郎,你覺如何?”
巧文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她看向薛枝,可對方沒再看她,隻拿了衣袖擦着臉上酒液,回了李佑郎。
“甚好,我竟不知你也有空口說瞎話的本領了。”
李佑郎擁着他,“這不和你學的嗎?”
距離若有若無被拉開,對方整整衣袖,“我?”
鼓聲此刻又響起。
“我可沒這本事。”薛枝看了過來,臉上忽然有了些笑,“我就做不到你這般。”
“那,你多于我學學?”李佑郎回他,又對着巧文笑,“巧娘,成了,我功勞你可要算一算,不為别的,距你所念,又近了一步呢。”
這話本沒什麼。
可此刻巧文聽了卻心裡一突。
她擡眼,薛枝正靜靜看着她。
“咱們今晚找個地方,這一路趕得急,都沒怎麼吃飯。”李佑郎去看天色,也至日落,天短了很多。“怎麼樣?”
過了好一會兒,薛枝才移開視線,輕聲說,“不了,我今晚有事。”
李佑郎眉頭驚訝一撇,劃向巧文,隻見對方也是同樣神情,看他過來,笑了一笑,“我也是呢,改日吧。”
“……行罷。”
“那衣肆?”
薛枝理了理衣袍,先走在前方,“即刻便關。”
巧文沒說什麼,點點頭。
李佑郎也隻好随了二人,收拾包裹下樓。
今日巧文欲帶些料子回去,放在院子裡,有些多,但也不重。
她挎到肩上,還沒落背,便又離了去。一看,薛枝已拿了大大小小幾個包裹衣袂帶風走在了前列。
她連忙跑上去,跟着後面,李佑郎在身後關門,等合了門臼,已不見了二人。
在原地看了看高挂的夕陽,也回武行了。
薛枝回了院落便入了屋門沒有出來。
左右她還有李佑郎打包的飯菜吃着,那這夜晚,便無其他事了。
巧文在院落坐至良久,一人對着飯菜也無甚胃口。她坐了很長時間,等到太陽下山也沒将那些飯菜吃完。
薛枝房間燭火已滅,看來已經睡了。
往日不會如此早。
兩人均是在院裡直待到三更天才回。
來了這裡,熬夜的習慣竟還沒有改掉。
巧文看向東側薛枝那間屋子,還是将飯菜收拾了。
不久——
誰的門外。
響起一串敲門聲。
“薛枝,薛枝。你睡了嗎。”
“還沒吃飯呢。我熱了熱,你快來。”
聲音很小,仿佛不想被人聽見似的。
無人回應。
那聲音又敲了敲。
像是沉了下去,卻還咕噜冒着泡。
一陣窸嗦,什麼被放到地上。
門臼上響起微小的弧度。
巧文在外面小心翼翼。可使不上勁,門就開不了。門要想開,得有很大勁。那動靜太大了。
手似乎在門上将離将去。聲響也小了起來。巧文猶豫着,手也徘徊。最終還是撤離了那扇門。
就在此時,一道很刺啦的聲音在兩人之間劃開。
她擡頭。
薛枝站在門後,一身中衣,頭發從結上散亂,一身疲憊,臉上還有些洗罷的濕意。
“怎麼了。”
聲音很輕。
巧文看着他,一時竟不像認識之久的熟悉之人,二人一直在一道界限外,從未越界。
這是第一次,巧文在合理之情外,與他對話。
聲音噎在嗓子裡,一時來不及說,指指地上。
薛枝看去。熱的餅,菜。
他擡頭,似乎是真的難受。
“我不想吃。”
巧文找回了聲音,連忙道。
“我還煮了粟粥。”
她一動也不動看着薛枝,生怕他有一絲拒絕。
兩人對視片刻,空氣也凝滞在這裡。
薛枝看着她,月光打在臉上。
看起是個很文雅,很聽話的少年。
“……好。”
巧文松了一大氣。
哄好了不是。
這薛枝還是年紀輕,脾氣好。
不管有什麼事,兩人這搭子關系豈能輕易破碎?
巧文看着薛枝一口口喝完了小米粥,此頓飯安靜得很。
若是平時,巧文會叽叽喳喳,薛枝也會摻合着大笑。
他之前是食不語的,何時便改了去。
她提起話茬子。
“那司階,我想齊胸衫裙倒是可。”
對方聽了,繼續喝飯。
“可。”
巧文又提起回鹘裝。
一聲輕響,勺子落碗。
對方擦了擦嘴,望過來。
“什麼是回鹘裝?”
“就是回鹘人那穿的衣服。”
“我不知。”
巧文見他理人了,很有興味給他解釋。
“就是類似圓領袍般的男裝,你見南市西端那些胡商便有人穿的。”
“我去的地方少,不如别人般有見識,卻不知呢。”
他輕一笑。
“……”
巧文确定他是故意的。
這話沒法談了。
正尬在那裡時,對方又接上了話。
“若是北街那幾條胡街,我也曾是去過的,倒不知那翻領且下長及地的豔色長袍,便是巧娘所說?”
“是啊是啊。”
巧文點頭,很激動。
你終于不犟了。
薛枝這不像你啊。
對方繼續發言。
“隻是巧娘也不知聽誰所說,胡人怎會在西邊呢,前幾年便搬至北街了,這人倒還有趣,如此信誓旦旦給人胡扯。”
他一笑,“下次你可别找他啦,繞了遠路可是很辛苦的。”
巧文隻能贊同,“都找你。”
她明白,薛枝或許是對他率先對他人講了衣肆規劃的不滿。
哪有這樣的,合夥人都不知,竟讓一個旁人說了出來。
這信任呢。
隻是李佑郎也是兩人好友,她本以為沒什麼呢。
也許,等以後,李佑郎徹底加入了,會好些?
他不是說也要來嗎。
薛枝應不會有多大意見,至小好友。
衣肆今後定要開分店,如今李佑郎照管水陸運送,三人分工倒也協調。
哪天,兩人親自跑一跑江南,他便以三把手看着京洛了。
烏鴉一聲嘀咕,掉落許多葉子,她這才發現有些冷了,不由縮縮衣袖。
“你……是回去?”薛枝問着,“還是再坐一會?”
巧文感覺自己在期盼第二個答案。
手裡的衣角皺了皺。
“再坐一會兒?”
“……好。”
身子一輕,一件袍衫扔了過來。
衣角有些皺。
“披一披吧,省得進屋拿了。”薛枝笑道。
巧文點點頭,蓋在身上。
也回,“是啊,怪麻煩的。”
“進去了,誰還想出來呢。”
“正是。”
夜色高深,二人誰也沒回。
一言,一談,又是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