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寺院時,李佑郎竟也在那兒,他将最後一批緞子送來,院裡人都與他相熟,此刻,正在那說笑。
巧文來時,隻聽到最後半句。
“你們也忒辛苦……”
“四郎?”
李佑郎見二人,走了過來,“怎麼現在來了?”
幾人相隔一尺,高松映着眼前男郎,甚是挺拔。
“有件事,想托你去辦呢!”巧文笑笑,看着李佑郎,又一轉眼神,很是神秘,“不過,就剛剛,又有了一件更迫切的。”
“嗯?”
薛枝剛想解釋,巧文忽然問,“四郎,你……身高幾尺?”
薛枝驚訝看過來。
李佑郎倒是平淡,回,“八尺又餘。”
“明白了。”
巧文身邊麼也沒說,隻留下這麼個意味不明的短句。
說罷,她便進了院落,比劃起來。
其餘二人淩落風中,相視,卻也什麼好說的。
良久,李佑郎才轉身,看薛枝,起話。
“去吃酒?”
薛枝笑笑,回,“不去。”
李佑郎又問,“那你與我……”
“沒空。”
薛枝再笑笑,頭輕地一頓,“哦,你去談談司階口風。”
“快去罷。”
李佑郎看着地下細枝,腳踩踩,“好,待會兒。”
薛枝看過來,“天快晚了,快去罷。”
李佑郎低着頭,手背身後,院落很靜,有時能聞松針。
“不急不急,你們今晚便歇在這裡?”
“……與你。”
“好罷,好罷,我走了。”李佑郎還是一踩松土,笑了笑,打了馬離去,“不知巧娘做什麼呢?明日我再尋你們。”
人走了,在此地也沒甚意思。
薛枝進了屋,巧文正在那兒拿筆畫圖算數呢,他走去。
巧文輕一擡頭,“薛枝?你來得正好。”
薛枝笑笑,走上前。
“你可知四郎腰長,背寬?”
?
。
巧文專心畫圖,一時沒回音也察覺不到。
等了很時間,她擡頭,“哎,天快黑了。”
她站起,動胳膊甩腿,一回頭。
!
。
“你在那兒幹甚?”
巧文走過去,薛枝便一直盯着她走來,“嗯?說話。”
薛枝在不遠處榻上靜坐,一個人呆在窗角照不到的黑暗裡。
巧文在他眼前擺擺,薛枝也隻是盯着眼前人臉旁,不動。
“你咋了?”
“身體不舒服?”
就在一隻手将要探上去,衣袖擺過,手上一涼。
薛枝動了,他看看那人。
手裡是熱的。
他松開。
“你做什麼呢。”是反問,也是直直接上了最初他進屋的話。
他想問的。
“我?”猝不及防的提問,巧文一時沒明白他問哪個,想了一瞬,“我做飛魚服呢。”
許也是累了,她也就着榻靠着。
屋内很暗了,窗子射出的光也是暗的,外面薄暮紫橙一片。
“你不覺得四郎身形很好嗎?”
“飛魚服就是給武将穿的呀。”
“我想,先依着他的身形做一件,一同去見司階。”
“這顔色本是大紅的,可四郎,司階,都穿不了。”
“所以,我用了松葉,就如午時松林。”
“這紋樣你覺得呢?明日便讓繡娘縫制了,快些十日可完工。”
一字一句。
一言一詞。
“好看。”
“我覺之——”
“美。”
薛枝慢慢站起,經過她身邊時,看了看,一笑,出了薄暮。
巧文揉揉頭。
如此啊,她便放心了。
李佑郎得知了巧娘要給他做衣裳,很開心,于是,窗檐屋下,兩人一起量啊又量,哪裡都搞清楚了,改改花紋,加加松葉,一筆一道,直至兩人俱是滿意,才遞給等不及的繡娘動工。
薛枝似乎從來不聞,回了院落一睡,起來便又出發,一人來往經營。
常常馬還沒下,巧文問一起吃飯,言回吃過了。
天子已然昭告,年底萬國進京朝賀,各項宣傳事宜已然揭幕,正值此時,他一人來往應酬。
薛枝很忙。
他看起來很累,臉上的笑少了很多。
可巧文實在是忙不開,飛魚服是她與繡娘一起做的,好些工藝離不開人,她實在沒時間分擔。
李佑郎有時也很忙,去了這裡直奔武行,他或許不參加,但有些年少學子會去參與各國武比,他也常是一身汗奔向這裡。
每人身上皆有重任。
連那街頭小兒也不髒兮兮出門了,玩耍追逐有了不小的包袱。
短短幾天,像是換了天地。
寺院,市貿,街坊,田園農戶,一切肅穆莊重又穩步喧騰起來。
日子過得輕盈又沉重。
此時此刻,萬衆朝向,遙遙向北——
皇宮。
朝賀之備,秘而不宣。
衆人皆知那齊胸裙之美,已将成宮中主要服飾。
卻無一絲一聞透出宮外。
組織力可見一般。
有此衫裙,司階近日俱是笑着出入衛門的,聖上并不知部團皆以換上此裙,這是臣子理應考量之事,無需報備聖上,隻是到時她存意為巧文邀功。
如今,因着部團之用,宮外無人還敢穿此裙,生怕逾越形制,如此般,倒教無數女郎争相選入部團,隻為可穿一穿那齊胸裙。
她笑,這巧娘啊,倒不知聽沒聽聽覺風聲,如今在京,她的名頭甚盛。
巧文當然沒察覺到,她在寺院一連呆了十幾天,又怎會知?
薛枝代她知了。
衣肆外時有貴人進内,見了薛枝倒也不驚訝,隻認是巧娘的俏郎君,也曉得巧娘許是被部團請去籌備衣裳之事。
隻是她們也不慌忙,左右現在穿不得那衫裙,得讓聖上過了目,迎了賀禮才可,她們隻悄悄問一句。
衣肆可有籌備?
得到肯定回答,放下幾錠金子,搖搖手,不還價。
這些人均是與部團有些關系的,也深知茲事體重,不便多言,給足了錢隻望做個人情。
京洛大,也不大。
一件事易傳,也不易傳。
看得俱是個人關系。
薛枝應酬得很周到,不論是什麼人,什麼聚會,挑不出一絲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