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隻知道。她不是一個人。
不知走了多久,耳邊風聲獵獵,有枯枝亂葉刮在她面頰上打得她生疼,下一瞬卻又不知道被什麼東西化去了。
那隻虛虛握着她手腕的手輕輕捏了她一下,示意她安心。
而後便能聽到一道粗粝的聲線:“哥哥當真選中了她?”
“是啊。”另一道聲線響起來,聽起來稍稍清脆些,但也像是被刀子磨過。
她一步步向前走着。
卻突然發現牽着她手的那隻冰涼的手似乎化作了什麼别的東西,一點點朝着她衣袖裡鑽,一層層向上攀附。
她心裡那根緊繃的弦愈加緊了。
但下一瞬,便有一道森冷的氣息朝着那東西打去,那東西當即像是在與誰怄氣一般,鑽的更快了。
孟遲菀身上霎時流出了冷汗,拼命想要掙脫開,卻有如被鬼壓床一般,怎樣都動彈不得,隻得像什麼事都沒有一樣繼續機械地向前走。
“那你便試試她吧。”另一道聲音響起的時候,那股冰涼已經攀附上她的脖頸,像是下一瞬便要擰斷她的生息。
而另一邊,一直握住她手腕随着她走的青年也放下了手中的法訣。
他無聲笑了一下,隻有到了最危急的時候,救人的效用才能達到最大啊。
不過這次錯過時機了。
“這可是哥哥說的!”那道粗粝的聲線聽起來異常興奮,似是得到了最高的嘉賞。
那股冰冷從她的脖頸褪去了,原路返回,而後又化作那隻手,牽住她:“跟我來……”
漆黑一片中,她什麼也看不清,卻能感覺到自己被調轉了個方向。
下一瞬,四周突然燃起了磷火,一點點向天空升起,照亮了那個攀附在她身上的東西——
牽着她手的那隻手——僅僅隻有半截手,浮在空中。
而她的脖頸處又挂着個什麼東西,輕飄飄的,幾乎沒有什麼重量,但又冰冷極了,像是千年的寒鐵,那股冷氣直往她體内吹。
她偏頭。終于看清了那是個什麼東西——
一個臉上刻着大大的“劍”的少女,每一個筆畫都尚還滴着血,劃進血肉,甚至能看到骨頭。
甚至于說那是張臉,也不過是因為那的的确确是一張像臉的輪廓的東西,可是除了那個“劍”字,那張臉上再沒有任何五官。那個“劍”便像是她的五官。
當她開口時,沒有任何真正的嘴巴,有的隻有那“劍”字的最下面一筆在開合。
這時,又有什麼東西撫上了她的腳踝,她低頭一看——是一隻浮在空中的手,而那隻手的斷臂之處,又長着一個“劍”字五官的頭顱。
那少女的聲線變了,原本粗粝的嗓音被刻意夾了起來,變做了不倫不類的聲音:“姑娘,你身旁是你什麼人?”
下一句又從她的腳踝處傳來——是那個頭顱,兩道聲線一般無二:“你死還是,他死?”
她感覺到一直禁锢着自己嘴巴的東西松開了,她低頭一看,才發現,那是一根不知是什麼東西的觸手。
她心中一陣惡心。但緊接着窒息的感覺傳來,那少女勒住她的脖頸,在逼她回答。
她腦中飛速運轉,那聲“他死”馬上就要脫口而出。脖頸處的窒息卻又突然終止了,令她安心的氣息又重回體内。
她回頭一看,那少女那雙手此刻正燃燒着通紅的火焰,而那少女停留在原地,幾乎是怨毒地看着她身邊的青年。
“你急什麼……不過是問問。”
轉瞬間,她又攀附上來,語帶笑意了。
而一旁的雲羨清則淺笑着對孟遲菀說:“莫怕,方才你那句‘我死’的口型我看到了,我有些感動。”
“莫怕,好好在此玩玩,如真遇上了什麼,我會救你。”
“我會像你想要對我的那樣——對你。”
“姑娘,下次要記得想清楚,可莫要罔顧了自己的性命。”
他眉目彎彎,仿佛真的隻是來此處逛逛一般。而後松開了她的手腕。
孟遲菀愣了一下,她方才,分明想要說出口的是“他死”。
不知他當真是沒有看清,還是——
可是,她同他不過相識數日,救他已屬仁至義盡,她已經在自己和他的命中選過一次他了,這次,她無論如何,都想要自己活着。
其實她未嘗不知道仙君能救她,她可以說些動聽的給仙君聽。可是,那太虛情假意了不是嗎?她有什麼理由為了别人放棄自己呢?
救他是被迫,後來将最後一顆衍息丸給他,是她對于天命的試探和抗争。可當她真的走到這一步時,她才驚覺,原來自己竟然有這般不想死。
雲羨清松開了她的手腕。那股溫熱褪去了。她想,潮水終于要徹底退去了。
而身後的少女登時笑了起來:“我試探好了。是個……誠實的姑娘。”
而後,她聲音又沉了下來:“可哥哥和她都沒能說服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