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怕。
孟遲菀迷蒙之間,像是什麼也沒有聽到,可又像是聽到了千萬靈魂震顫的聲聲回響。
那雙眼睛慢慢清明起來。
又是熟悉的床幔。
她坐起身,看向空空如也的播種袋,心頭像是有什麼東西沉沉落了下來,下墜的感覺那般清晰。
“遲菀,你醒了?噩夢應當結束了。”耳邊傳來熟悉的溫青音,隻是這次,他沒有再稱呼她為“姑娘”,而是喚了她許久沒人再喚過的名字。
遲菀。
她擡眼,正撞上那雙柳葉般的眸子,眸中的水光恍惚間讓她看見了湖心的一葉扁舟,溫吞而又潤澤。
他好似一直都是這樣平靜而又溫潤的模樣。
可再一仔細看他的動作,仿佛又不是這樣了——
此刻他手中正持着一把長劍,劍尖對着那個刺破播種袋的少年,而少年手中的劍斷成了兩節,一節落在地面,一節還握在手中,隻是在沒有了任何威脅。
“遲菀,那個播種袋我也費了些心思,叫他就這麼破壞掉了,我心中總歸有些郁郁不安。故而,叫他付出些代價如何?”雲羨清緩緩開口,那溫澤的笑意又回到了他面頰上,他聲音仍舊輕柔。
孟遲菀還沒開口,便聽他又道:“何況,他弄壞了你的衣裳,讓我很是氣惱。”
此前少年的的确确挑破了她的衣帶,不過好在雲羨清及時出現。
叫她更為驚詫的是,雲羨清總是一副溫文儒雅淡如君子的模樣,居然也會用到“很”這個字眼。
再看那少年,尚還是一副呆滞的模樣,隻是眼尾洇開了潮紅,不知他的那場幻夢是個什麼個境況。
孟遲菀當然不是什麼以德報怨的人,當即對着雲羨清道:“不若也将他的衣帶挑開?”
話罷,她笑了笑,像是也能明白自己的話語有多荒謬。
她盡力想要不表現出任何失意,可語句腔調中不可避免還是帶了些難過,神色間更是能看出些強撐的意味。
她雖不是個以德報怨的人,可也實在不會動辄打殺。雲羨清應當也不至于殺人。
“遲菀當真想要看他?”雲羨清動作不變,語帶笑意,狀似玩笑話,但語調又帶了些不明所以的意味。
雖是自己挑起的話頭,但她卻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複。
她又看了眼少年,見他好似快要反應過來的時候,道:“我看這種人做什麼。不若叫他吐出些我想要的東西來才好。怎麼說,他們也算是仙、盟、弟、子,正、派、子、弟。”
最後幾個字她下了重音,一字一句,像是在提醒什麼。
“姑娘打的好算盤。”少年終于回過神來,眼尾的潮紅在一點點散去,他看了一眼腕上平靜地鎮祟鈴,“隻是無論如何,我此行的目的都達成了。”
“故而,我可以滿足姑娘。姑娘什麼都不知道對吧?”
“我什麼都不知道。”孟遲菀将枕頭緩緩推向床榻間,意圖蓋住那本林妤冬說的書,一邊不動聲色地道。
“那不若讓我看看你的誠意?”少年垂眸看向身前的那把劍,而後目光對上雲羨清那張臉,腦海中閃過一絲怪異。
這張臉,按理說,是對不上那位的。
隻是——
下一瞬他便急劇得睜大眼睛閃避開,親眼看到那把長劍化作了水流,纏上了他的脖頸,水流彙聚而成的劍刃破開他的皮肉,生生讓他失去了所有氣力!
體内的靈氣翻湧着,卻無法凝結起來!
“什麼誠意。”雲羨清不急不緩地開口,聲音輕輕的,卻像是那把水流化作的利刃,一點點在收緊。
他輕嗤:“誠意是什麼東西。有我這把劍好用嗎?”
孟遲菀也在一旁瞪大了眼睛,心中暗道,有這種招數早怎麼不使出來呢?!
雲羨清像是聽到了她的心聲一般,輕笑道:“趁人之危實在非君子所為,可我眼下實在有些氣惱。姑娘想要些什麼,盡可以現在說,趁他師兄還未從幻夢中醒來。”
“好啊。”孟遲菀也放松下來,對着雲羨清笑笑。
而後她對少年道:“不若你先回答我幾個問題。”
她伸手想要将床榻間那本書拿起,可那書頁在碰觸到她的一瞬間便化作氣體鑽進了她的身體中。
霎時,她感受到了靈魂上的蕩滌之意,突然便明白了,林妤冬作為魂靈是如何寫的書。
原來那根本就不是書,是她靈魂的一角。她将所有的記憶,都編制在了這張靈魂化作的書頁中。
一瞬間,她腦海中閃過了無數畫面。
而後她問少年:“你當真是仙盟弟子?”
少年咬牙不語,脖頸上的鮮血溢出的更多,幾條鮮紅的溪流順着脖頸蜿蜒而下。
可孟遲菀似乎并沒有打算等待他的答案:“陵绛宮。是這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