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路向遠方生長,高塔亮起光,塔頂似乎有一道身影在看着她。
明明滅滅的火光與她眼瞳中閃爍着的光交相輝映。
前路在生長,好似沒有盡頭。
可方向是對的,路是對的,所以一步是走近,兩步是走近,千千萬萬步都是走近。
風聲獵獵,發絲向耳後飛去。她沒有回頭,向前走。
直到腳下生痛,身體開始疲憊,塔終于近在眼前。
孟遲菀停下腳步,握緊引魂幡,萬千魂靈也停下,立在她身後。
這時她身上的衣裳開始褪去顔色,似是皦玉打上了一層細密的霜。
她一身素白,似乎要奔赴一場盛大的葬禮。
可分明不是這樣的,沒有人任何人告訴她應該去做什麼,浮浮沉沉,滿心隻有一句:随心而走。
踏上塔前層層石階,再回頭望,不知何處升起了幾盞孔明燈,靈幡飛在天上,沿路燭火亮起。
溫憐頌立在最前方,含笑看她,嘴裡呢喃着什麼,那雙眼睛不知為何清明了起來。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她握住孟遲菀的手,而後露出了半截衣袖,而衣袖中藏着的仙草也清晰地顯露出來一瞬間。
孟遲菀視線精确捕捉到仙草,而後不動聲色地看着溫憐頌。
溫憐頌輕聲道:“萬望遲菀平安回來,你如今非靈體,儀式或許會變得萬分兇險,可又因為你非靈體,儀式或可救我們所有人一命。請你,将……所見之物所念之物帶回來。”
她說到最後時沉默了一下,斟酌着用詞而後語句又模糊起來,不知是不該說還是不能說。
孟遲菀有些疑惑,但卻也将她的話一一記下了。
溫憐頌此刻的模樣看起來絲毫沒有被秘境所影響,她将仙草顯露出來想必也是為了提醒孟遲菀。
江以站在她身側,一言不發。看不出來是否有意識。
孟遲菀最後再次看了一眼溫憐頌和江以。而後提步上台階。将萬千魂靈與一盞盞孔明燈落在身後,飄搖的靈幡晃動的幅度也随即變得更大了。
台階很長,可也總有盡頭。
孟遲菀擡頭竭力想要看清塔頂站着的人究竟是誰,可擡頭時眼睛都像是蒙上了一層霧氣,永遠都看不真切。
漆黑的門立在身前,其上古樸的痕迹經年累月穿過漫漫年歲顯露出來。
她推門。
踏入門檻。
轉瞬間,門便自動閉合上。
她回頭,門便消失了,與牆壁融為一體,便是如今她想要出去也做不到了。
故而她很快便沉寂下來,擡眼看塔内的事物。
最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方小院。周邊是潺潺的流水。
小院裡擺着個方木桌,尚還有木頭和竹子的清香飄蕩在空氣中。
桌上擺放着三兩清粥小菜,熱氣騰騰像是可以将所有的不愉都蒸發掉。
一旁的竈間裡炊煙袅袅,有人端着最後一道菜出來。
孟遲菀立在原地,而後被人從身後輕輕敲了一下腦袋。
“吃飯了,你怎麼還傻站在這裡?莫不是今天又挨欺負了?”聲音粗犷而又帶着笑意。
“……誰能欺負我啊。”孟遲菀聲音低低的,“爹。”
“這是怎麼了,聽起來好像不太高興?來,跟爹說說,今天碰上了什麼不高興的事了?說出來也叫你娘高興高興。”
正聽着,孟遲菀便感覺自己被抱起來了,而幾乎是瞬間,她便發現自己的身子似乎變矮變小了。
她伸出手,果不其然,手也變成了小孩的大小。
這裡又是幻象?
事到如今,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孟遲菀不動聲色,調整好情緒和心态,語氣稚嫩:“爹,你是我爹嗎?你怎麼能把快樂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
“來來來,邊吃邊說。今兒爹爹上集市給你買了愛吃的菜,你快嘗嘗,今天可有肉菜呢!”那聲音大笑了兩聲,而後抱着她坐到了小小的木凳子上。
孟遲菀笑了笑,而後偏頭看向桌上的菜。
隻見端着最後一道菜的人手中滿是鮮血,而那道菜是剁成七零八碎模樣的生肉,甚至于還黏連着骨頭。
孟遲菀擡頭看向端着菜笑地一臉和煦的阿娘,而後緩緩掙脫開身後阿爹的懷抱。
最後笑吟吟地問:“阿娘,這是什麼肉?”
阿娘笑意不變,将菜移到孟遲菀面前,眼眸中含着期待:“這是雞肉、豬肉、牛肉混起來了。快些吃吧?”
離得近了,肉腥味和血腥味瞬間沖鼻而來,令她幾乎是瞬間便要吐出來。
她想要站起身,可阿爹的手卻停在她肩膀上,制住她的動作。
孟遲菀頭微向上仰,尚能見到阿爹大大咧咧的笑,笑聲聽起來分明沒有絲毫的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