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僧似乎是覺得好玩,指尖魔氣流轉,而後輕輕觸碰她額間,登時魔氣像是流水一般湧進她體内。
“如你所願。”他輕輕呢喃着,嘴邊咀嚼了兩句經文,而後整個人像是快意極了,分明是個僧人裝扮可整個人身上都散發着邪氣。
直到……孟遲菀體内魔氣和靈氣徹底被魔嬰吸收,那孩子也慢慢長大,由幾歲的稚童變為十來歲的孩子,眉目間漸漸有了孟遲菀長大後的影子。
魔嬰睜着眼,那雙眼睛已紅到近乎要滴出血來,她收斂了許多,不再咧着嘴笑,隻是呆呆地看着遠處,表情冰冷。
“猜猜,倘若我當真成了魔,我第一件事會做什麼?”
雖然孟遲菀整個人如今都被抽空,再提不起絲毫氣力,可她還是強撐着笑了笑,語句腔調帶着些莫名的期待。
“不想猜。”魔僧漫不經心,他似乎對于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極其有自信。
“這個問題,我猜大概需要分個類。”孟遲菀也不管他怎麼回答,隻自顧自地說。
魔僧含笑看着她絮絮叨叨,隻當她是在留遺言。
好在,他也并不急。所以姑且留着她看看。
魔僧哂笑一聲:“分類?”
可笑。
“既然,她是我。那必然得有個分類。譬如——”
孟遲菀輕輕緩緩地道。
魔僧慢慢悠悠地等着她的後言:“譬如什麼?”
可下一瞬間,他便臉色一變!
孟遲菀整個人面色發白,可她才潤澤過的唇卻豔紅得近乎有些血腥。
她說話極慢,可眼睛裡卻又有些傲慢:“譬如……如果是七歲前的我,興許會興奮于自己終于有了保護自己和反抗的能力。故而會一直說願意。”
魔僧面色陰沉地看着她,再次為她輸送着魔氣,而後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手中醞釀着一記殺招,語氣陰晦:“你做了什麼?”
孟遲菀看了魔僧一眼,而後閉上眼睛。
隻見識海中,跪那個孩子臉上分明無甚表情,可整個人都透着一股倔強和凄苦的意味。
她端正跪在地上。
而她心口,正插着一把剔透的冰刃。鮮血汩汩流下,砸在身下染紅了一方地面。
畫面安靜到能聽見冰融化進血水中滴落的聲響。
像是一副亡人的畫像。
孟遲菀低聲說完未盡的話:“可七歲後的我,會毫不猶豫殺了自己。你說,孑然一身,有什麼堅持下去的必要呢?”
她笑着,帶着嘲意。
她其實想說,不,不是這樣的。七歲後的她也不隻有一個孑然一生的她,還有一個後來遇見雲羨清,攀上仙緣,一切向好的她。
所以,她隻讓魔嬰長大到十多歲,不能再長大。再長大,就又是一個滿懷希望的她了。
她謀劃着,殺死了另一個自己。
意志堅定,就可以赢。堅定的從來不隻是她自己,還有那個年少的自己。
魔僧殺招将要打出去,卻又無端于指尖消散。他終于正色瞧她,陰沉的面色轉瞬間卻又消散了,整個人又變成漫不經心的模樣。
“你給自己,選了條死路。或者說,你以為的希望,其實從一開始就是深淵。你以為,你能擺脫嗎?”他眯着眼,滿不在意,可說出來的話卻又叫她不自覺開始思考。
死路?
什麼死路。
前路分明坦坦蕩蕩,分明光輝燦爛。
有滿懷希望的她,有即将到來的新生活,還有——她心悅之信任之的雲羨清。
還有什麼不好的呢?
可她突然喘不上氣。便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
是怕嗎?怕什麼。
這隻是他用來恐吓她的話罷了。做不得數。
别怕别怕。都過去了。
她在心裡安撫着自己。終于目光清明。
魔僧嗤笑着,似乎還想再說些什麼,紗帳卻忽然撕裂開,頗有種迫不及待的感覺。
兩人同時朝着紗帳外看去。
隻見雲羨清立在紗帳之外,眉目間是舒然绮麗的笑意,他漆黑的瞳孔裡卻漫出些許不耐,聲音是極輕的,可莫名卻能讓所有人都聽清楚。
他說:“遲菀好厲害。何時帶我回家?”
孟遲菀突然便覺得心口不疼了,她抿了下唇,勾起一抹淺淺的收斂的笑,而後道:“很快。”
她再望向魔僧,魔僧看起來似乎還是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可她卻感覺,他好像身子更加緊繃了,整個人甚至在微微顫抖。
他望着雲羨清,雲羨清也便那樣平靜地望着他,而後他似乎想起了什麼,轉瞬間便消失了,當着雲羨清的面并未再說什麼莫名其妙的話了。
“雲羨清,你沒事吧?”孟遲菀忽然想起她在被拉進紗帳之前,雲羨清異常的反應。
雲羨清隻是淡笑,輕輕掃了一眼魔僧消失的地方,道:“無事。興許是有些累了。”
“累了?”孟遲菀道。
她原本有些疑惑,轉瞬間便想起來兩人的的确确在村子裡有了一圈,何況他還抱着她走了一段。
如今他身上如他所說也沒有什麼靈氣,又走了這麼久,累也是應當的。
“是啊,累了。所以,遲菀什麼時候帶我回家?”雲羨清道,聲音輕飄飄的,尾音卻上揚了一下,像是羽毛輕輕掃過。
“你想去我家看看嗎?可我們不是才從那裡出來嗎?何況……”那裡也不是我真正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