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鬼宅時,雲羨清也曾為她绾過發。可她也從未見過這一款發髻。
她站起身,身上竟是一身鮮紅的嫁衣。
鳳冠霞帔。标準的大婚穿戴。
孟遲菀不明所以。可塔頂似乎傳開了撥琴聲。
孟遲菀推開銅鏡,偏頭是步搖微微晃蕩。
她提步朝階梯走去。
不知道這次是什麼考驗。可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那沒有理由放棄。
她步步向上。
卻停在了階梯口。
塔的最後一層,興許是,美人計。
雲羨清同樣一身鮮紅的嫁衣。
他眉目含笑似春水流淌,在她眼中似是百花開。他随意撥弄着琴弦,可每一聲音調都落在她心上,與心跳聲交織成新的樂曲。
“雲羨清。”孟遲菀輕聲喚他。
幾乎是瞬間便得到了回應:“遲菀。”
她也笑了。
不論這個雲羨清是真的還是假的,可面對雲羨清,她總是不自覺溫順下來。
她喜歡笑着望他,笑着一聲聲喚他。
而後他便會輕聲回應她。似乎永遠也不會厭煩。
“遲菀,你想同我成親嗎?”琴聲停住,他望着她,含笑問她。
孟遲菀滞在原地。一瞬間什麼都忘記了。
雲羨清再次問她:“你願意,将你自己交給我嗎?”
聲音還是那般溫和。問完便含笑看她,似乎有用不完的耐心。
這個雲羨清當真是雲羨清嗎?
她分明應該考慮這個問題的。
可她還是不自覺開始歡心雀躍起來。終于,一切終于要塵埃落定。
也好。
她願意做他雲羨清的妻子。
她視線落到雲羨清手腕上的佛串上。
随即她輕聲開口問:“你這佛串,是誰給你的?”
“是遲菀給我的。”雲羨清答。
“我們方才……”孟遲菀接着道。
“神魂交融。”雲羨清看她一眼,而後輕笑一聲,視線滾燙。
孟遲菀不自覺紅了面頰。胭脂色都蓋不住羞怯。
若是幻夢一場。
她願意夢一場。
何況,眼前的雲羨清,就是雲羨清啊。神魂當中發生的事,他都知曉。
她也笑,而後輕聲答:“我願意。”
雲羨清靠近她,牽住她的手,眼眶泛起了紅意。
不知是興奮還是感動。
“遲菀,謝謝你。”雲羨清道。
很無厘頭的話。
可孟遲菀聽不出來。聽不出來其中的碎冰,聽不出其中隐藏的深淵。
而後有人為她蓋上紅蓋頭。
她在紅蓋頭下睜眼,入目皆是些刺目的紅。
可她心中雀躍着。終于算有了幾分少女情态。
她整個人深陷在名為雲羨清的泥沼中,沉淪其中,無法清醒。
隻等雲羨清掀開紅蓋頭,便能見到妻子眼中滿目的驚鴻色。
她腦海中是過去,是未來,是一切幸福的可能。
直到一柄長劍貫穿她心口。
劍尖刺破猩紅的嫁衣,将心和嫁衣破開一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口子。
她吞下一口帶着腥氣的血。視線開始迷離。
可她卻還是能清清楚楚地看見——
蓋頭邊落了一雙手。
那雙手漂亮極了,指節修長,像極了方才彈琴的手。
可那雙手落在蓋頭邊緣,不知為何顫抖着,遲遲不願掀開蓋頭。
直到她閉上眼睛,心髒停止跳動,也沒有見到除了刺目的紅之外的任何風光。
那雙手自始至終,沒有掀開過蓋頭。
落入她耳中的,隻有一句話:“遲菀,我對不住你。”
孟遲菀閉着眼睛,感受着生機一點點從身體裡流淌出去,同心口的血一樣。
可最最叫她難過的。
是那道聲音。
與雲羨清一般無二。
還有那雙手上,戴着那串她細心挑選打磨過的佛串。
對不住我什麼呢。
雲羨清你告訴我。
……
好大的雨。
似乎要将整個人沖透沖垮。
有人從她手中拿走了水滴挂墜,而後又将仙草塞進了她口中。
身上亮堂起來了。
可是沒有半分溫暖。
從頭到腳,從裡到外。每一處都好冷。
她顫抖着,顫抖着,渾身髒兮兮的,而後從枯枝敗葉上爬起。
周邊跪俯着黑壓壓的人群。
有火光蔓延過來。
她擡眸,親手挖掉了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