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将至,鸢尾樓裡一片歌舞升平,老鸨領着一群姑娘迎來送往,坐在八丈高的茶閣上都聽得到夾着嗓子的笑聲。
長風掀簾而入,面色凝重道:“大人,人來了。”
閣樓窗口正好對着鸢尾樓正門,闫慎垂眼看着楊德發進了鸢尾樓,他颔首道:“楊府内可還有人?”
“楊鶴去了西市月宴酒肆,”長風皺了眉,“豐澤也被叫了去,屬下想西市離此處來回都得幾時辰,今晚恐怕不會動手。”
穆遠在一旁站的腿都麻了,聞聲突然擡起頭:“楊鶴為何會突然叫走豐澤?他二人平時關系如何?”
長風道:“豐澤十歲那年剛到楊府,那是楊鶴不過八歲,聽下人說姐弟二人待豐澤也是極好的,至于後來,據說有一次豐澤十三歲的時候還為楊鶴擔了兩年牢獄之災,出來之後隻是話少了,但關系依舊處得不錯。”
穆遠靠了靠木窗,手指一下一下輕輕扣着窗沿,道:“三人關系若不錯,為何昨日楊鶴卻那般針鋒相對?他們之間定然有嫌隙……楊鶴在懷疑豐澤。”
茶盞輕輕扣在桌子上,闫慎沒有答他的話,起身肅聲道:“長風,備馬!”
穆遠心下了然,他們對豐澤隻是懷疑,今夜原本守株待兔一探究竟,卻被楊鶴這個小混蛋橫插一腳,若不去西市,恐怕不是給豐澤收屍,就是要給楊鶴辦喪事。
天色已暗,茶樓屋檐上挂着的絨面紅燈籠懸在空中,被一陣風吹得搖搖晃晃。
穆遠頗為頭疼地看着長風牽來的馬,難為情地問道:“不是馬車嗎?”
“等你過去,人都死絕了,”闫慎翻身上馬,馬的前蹄不耐煩地刨着地面,“你不會騎馬?”
穆遠心道,開車可以,共享單車也行,唯獨馬不行。
穆遠見形勢緊迫,也不好拘着耽誤事兒,隻好壓着嗓子承認了。
闫慎心下起疑,思量着當年穆府興盛的時候,穆小公子可是大同一等一的風流少年,蹴鞠賽馬投壺作畫個個不在話下,如今卻連馬也不會騎,倒真是像人所說的破罐子破摔了。
他斂眉打量了穆遠一眼,松開拉着缰繩的右手,穆遠頗為驚訝地想到,這人不會是要邀他共乘一騎吧?
雖說是有點不妥,但事有輕急緩重,他委屈委屈也是……
“啪——”一聲,一把劍直直撞在他懷裡。
可以的。。。
剩下三個字還沒想完,臆想就被擊了個稀碎,什麼意思!
闫慎把腰間的劍卸下扔給了他,不以為意道:“那你就待在這,劍給我護好了,回來還我,要是敢磕一下,我就剁你一根手指。”
穆遠:“……我能不能不要……”
他還沒說出口,隻見馬飛馳而去,給他濺了一身的塵土。
什麼人呐這是!怪不得刑台上那刀疤臉也拿砍手指這事吓唬他,敢情這還是一脈相承的癖好?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但還真别說,闫慎這把劍還挺好看,通體藏藍,玉穗看着也是精挑細選過的白玉。
穆遠眉間微微蹙起,這麼好看的劍,不知道沾了多少血。
叮咚,幾日不見的系統終于開始說話了。
系統:[宿主已至關鍵劇情節點,請移步鸢尾樓收集證據信息。]
穆遠:[你們是有劇本的?]
系統緩緩在他面前展開燕朝的史記,所以說他雖然沒有劇本線,但是他有工具書!上面記載了,燕文帝年間的朝綱大事,也記載了一些朝臣名人甚至還有商賈的人物傳記。
穆懷遠于隆安八年也就是十年前溺江而亡;楊德發于隆安十八年九月初九晚,身中數刀,死于鸢尾樓,系仇殺。
穆遠突然頭皮發麻,九月初九,不就是今日嗎?豐澤和楊鶴都在西市,楊德發怎麼還會死?
他蓦地轉身徑直向鸢尾樓疾去。
***
另一邊,闫慎縱馬到了東門,忽然停了下來,吩咐身後的長風道:“你去大理寺調集人手,跟着那人。”
長風反應了好一陣,才确定了他家大人口中的那人指的是穆遠,片刻的訝然之後,立刻趕回了大理寺。
闫慎到了西市的時候,已經完全入夜,西市不似東市繁華,東市是供人遊玩買賣交易的集市,而西市主要是一些工藝鋪子,釀酒曬茶、陶瓷磚瓦等等都是從西市運送的,這家月宴酒肆就是楊家的鋪子,楊鶴的地盤。
酒肆門口并沒有任何打鬥的痕迹,裡面還有夥計在做工,一片安靜,似乎沒有發生過任何事。
闫慎徑直繞到了後門,還沒走幾步,果然就聽見了楊鶴的聲音。
“豐澤,那年的事情是我對不起你,我娘對不起你,”楊鶴拖着一條血淋淋的腿,坐在地上驚恐地往後挪,片刻又吼道,“但你怎麼能殺了我姐姐!她為了你做了那麼多,你怎麼下得去狠手!你是不是人!”
對方不說話,依舊步步逼近,像是個沒有感情的傀儡一樣,眼看手裡的刀要從頭頂紮下,隻見一道身影掠過,淩空一腿直接将豐澤踹出了數步之遠,一點也沒給喘息的機會,繼而翻身一腳踏在豐澤的肋骨上,硬是把人踹出了一口血。
“闫大人!?”楊鶴見了這一幕,終究是驚吓大過了喜色。
闫慎眼皮子都沒擡一下,沉聲道:“楊婉和楊氏是不是你殺的,說!”
豐澤不吭聲,闫慎腳微微旋了個角度,以更大的力道直直向胸前脆骨使去,楊鶴縮在麥草堆,依稀可以聽到骨頭斷裂的聲音,一口大氣不敢出。
人明明已經疼到極點了,但還是不張嘴,闫慎皺了眉,一把奪過豐澤手裡的匕首,稍稍彎腰抵着他脖子道,卻發現,這人沒有舌頭。
隻聽得見喉間發出的凄厲的喑啞。
這人不是豐澤!闫慎倏忽間反應過來!
可他為什麼和豐澤長得一模一樣,他突然想到一個讓他頭皮發麻的東西。
畫皮。
闫慎的眼裡湧滿狠厲,登時臉上毫無血色,十指向手心緊緊攏去,又蓦地用力松開,伸手就從那人臉側将這張假皮撕了下來,血淋淋地,還滴着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