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滿含殺意地盯着那人少了一層皮的臉,怒喝道:“這東西你從哪來的!說話!”
他甚至都忘記這人說不了話。
那人袖口藏着暗針,咬牙擡手就要向闫慎側臂刺去,還沒等觸及闫慎衣角,手就凝滞在了空中。
闫慎一刀子紮在了那人脖頸,血飛濺到了他側頸,那人驚恐的瞳孔無限放大。
看着一隻手重重垂下,旁邊的楊鶴更是三魂六魄被吓出了家,眼睛睜的半晌都眨不了一下,一口氣喘不上來直接暈死了過去。
四周一片死寂,闫慎咬緊下唇,撐着膝蓋緩緩起身,突然間眼前一黑,一個趔趄才堪堪站穩,他整個人虛脫般地扶着旁邊的牆面,撲向旁邊的水缸,掬起一把就向臉上潑去。
額前的頭發還滴着水,他喘着氣立刻翻身上了馬。
***
穆遠根據系統提供的地圖摸清了這條彎彎繞繞的道,心歎這花樓簡直堪比迷宮。
他比楊德發更早到房間門口,便率先進了門。
這房間一進來香薰缭繞,珠簾绮戶,雕梁畫棟,皇宮娘娘恐怕都住不了這麼好。房子中央有一個池子,雲霧四逸,除了池子之外,就數那張床榻最大,而且腳下的地闆被熏得微濕。
穆遠眉心緊蹙,恨不得把腳踮起來走路。
忽然門外有了聲音老鸨和楊德發的聲音。
老鸨道:“楊老爺,彩雲那丫頭丢了東西,該打,我已經讓人去處理了,現下進了批姿色絕佳的小倌兒,您消消氣兒,今夜給您伺候一晚。”
楊德發不耐煩把人打發走了。
穆遠扶額,這楊德發人面獸心,真不是東西。現下尴尬的是,他站在這裡幹什麼……
楊德發已經換上了寝衣,應該就是死在這裡。
這個房間有三個人,穆遠視線落在了那個小倌身上,攥緊了手中的劍。
隻見那小倌蒙着面看不清臉,身上的倒是穿的衣衫整齊。
楊德發衣襟大開泡在浴池裡,小倌蒙着面,乖順地給他捏着肩,忽然楊德發摩挲着那人的左手,脖頸間卻抵上了冰冷的刀刃。
楊德發驚道:“你是什麼人!”
那人不動聲色道:“要你命的人。”
那人正想說話,卻咽了聲,側首道:“什麼人!”
穆遠站在他身後,長劍抵在他脖頸,挑眉道:“來收你的人。”
楊德發先是一驚,雙手顫抖着,默默地把衣襟攏了起來。
那人聽到穆遠的聲音,愣神了一瞬,也就是在這一瞬間,穆遠抽劍劃破了他脖頸間的皮,一腳把人踹進了池子裡,把楊德發一拽上來就給了他一腳,把人蹬進了裡間,回頭就是一句“滾遠點”。
那小倌全身衣服連帶着面紗全部浸了水,穆遠才看清,這人是豐澤。
他一瞬間想到闫慎,那闫慎追的是誰?不會是設計的圈套,不會有事吧……
豐澤除掉身上的外衣,裡面衣服依舊系得整整齊齊,是他從小的習慣。
他一步一步朝着穆遠走來,眼神裡沒有平時的不安、忐忑、敬畏,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嘲諷和狠厲。
“公子,”他譏笑了一聲,“穆平蕭,我小看你了。”
穆遠看着他,斂眉道:“豐澤,收手吧。”
豐澤自顧自道:“你早就猜疑我了,對嗎?讓我猜猜,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是酒樓那頓飯,不,或許更早,又或許,從小。”
豐澤手裡的匕首滴着水,落在地上的聲音格外清晰。
穆遠道:“小時候我當你是哥哥,但現在,你做錯了事,隻要伏法,我——”
豐澤打斷他的話:“你怎麼樣,對我網開一面?你問過闫慎同意嗎?”
穆遠道:“我會盡力保你一命。”
“保我一命,”豐澤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一般,笑的癫狂,“讓我一身屈辱地活在世上,然後對你感恩戴德嗎?像小時候一樣,有人給你提鞋倒水,你很享受是嗎?”
穆遠道:“我從未把你當下人。”
豐澤冷笑道:“穆遠啊穆遠,你知道你這人最令人厭惡的是什麼嗎?”
“自以為是,你覺得你以為的就是對的,”他啐了一口,“你怎麼就知道我想活?我每天都想死,巴不得拉着這幫畜生下地獄。”
穆遠厲聲道:“非法之徒自有律法來治,你可有看清,到底是為公義還是私仇!”
豐澤突然想是被觸及了逆鱗般嘶吼道:“律法?律法無故冤我入獄,我隻不過辯駁了一句就判我宮刑,你要我憑什麼信它!”
穆遠愣住了。
豐澤受過宮刑,是替楊鶴入獄的那次,那時候他才十三歲,怎麼忍受得了……
“我每日每夜都在想,”豐澤冷眼睨着穆遠,不管不顧直接拔刀而起,瘋了一般向穆遠刺來,“當年你若不趕我回楊府,就不會這樣!你若肯向姚先生求情,就不會這樣!當時如果放任着你被劫匪殺了,殺就殺了關我什麼事,如果你死了,我就不會這樣……”
豐澤為籌謀這一天顯然是練過功夫的,他每悲痛欲絕地喊一句,就狠狠朝着穆遠來一刀,刀刀緻命。
穆遠被豐澤突如其來的話震了心神,有一下沒一下地防着刺來的匕首,他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答不上來,最後隻問出了一句話:“你恨楊氏他們,恨、恨我,我算是明白了,那楊小姐呢,她呢!她有什麼錯!”
豐澤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