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5

這确實是一個無厘頭的決定，也是他重整旗鼓之後發出的試探，這個舉動是什麼都好，他隻是在借此确認提香的态度。

康斯坦斯穿上鞋子就往外跑。

他跑到房間外，提香看愣了一下，馬上伸手把自己的外袍給他罩上。

“急着幹什麼去？”提香問。

康斯坦斯盯着他，“我要喝茶。”他說

提香也會看他，幾秒鐘後他微擡下巴，示意康斯坦斯回房間裡待着，接着轉身去給對方準備茶水去了。

康斯坦斯聽着提香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得到結果來得太過輕易，讓他還有些不真實感，坐到床沿上時還無意識地揉弄着被褥。

他确實不理解存在愛情的兩人之間應該如何相處，不過想來撒嬌或者指使人做一些無傷大雅的小事應該處在合理的範圍内吧。

他一邊想着，一邊用手背貼着自己的耳朵，想讓其溫度盡快降下來。盡管内心有些不好意思，但提香的順從還是讓他感覺到很高興。

康斯坦斯也許是在向他撒嬌吧。一旦明白了這點，對方的舉動就像小貓伸爪子一樣可愛。

提香對愛情魔藥的那一點不确定感也因此得到了安撫，泡茶這樣的小事也不值一提，他近乎帶着點虔誠的意味在做這件事。

茶水中沒有那股魔藥的味道。

康斯坦斯實際上對茶的品質如何不了解也沒有心思了解，他确認這一點之後便明白，提香相信愛情魔藥起效了。

對他而言，似乎短時間内他可以暫時放下生存的焦慮，隻是提香的目的他依舊不明，隻能在和對方的相處過程中不斷試探，等待其真實目的的暴露。

提香回到房間，又在蛋上孵了一會，這才動身起來收拾房間。

将過于隔光的床簾換掉，用柔軟的、半透的紗帳代替，與此同時，床簾内部一定要留有适合的光源，這樣才能最大程度地勾勒身體的輪廓，暈染出流暢的線條，以此來營造朦胧的氣氛。

香料更是必不可少，他個人的喜好其實更偏向于更成熟深邃的香氣，隻是在那樣的情況下，過度地強調風情和誘惑力也許不是最好的選擇。盡管對年輕人而言，他們似乎更容易被濃烈的味道打動，但提香卻不想在這種場合強調年齡

他貪圖的并非一夕之歡，而是對方長久的陪伴，足夠深刻地銘記，因此他更希望能營造一種溫柔的、肌膚相貼的氛圍，這樣才能讓康斯坦斯長久地沉溺其中。

在反複比較之後，他最終選中一種以粉茉莉為主的香料，這種味道甜蜜中帶着青澀的綠意，想來對康斯坦斯這種年紀的孩子來說，更有透氣感的味道應該能讓對方更快放松下來。

除此之外，這種香料在制作過程中，特殊的制作工藝保留了其中的特殊成分，不至于過分偏向動物性香氣，又能有助于營造肌膚相親的錯覺。

一切要恰到好處。

龍類對巢穴的要求實際上并沒有那麼高，他們甚至還有些喜歡帶着些許摩擦感的床鋪，不然也不會有那麼多龍喜歡睡在金币堆成的巢穴之中，提香也同樣如此。

但是為了康斯坦斯更好的體驗，這些因素統統不在考慮範圍内。提香換上了他能找到的最舒适的布料，确保康斯坦斯能睡得安穩。

除此之外，顔色一定要選擇能完美體現血液的純白色——如同血液滲透之前的畫布，隻為了讓康斯坦斯清楚地明白，這份禮物是專屬于他的。

康斯坦斯對此毫無所覺，甚至因為在茶水上的小小優勢有些安心，暗戳戳地思考自己能如何再讓提香替自己做事情。

他開始發覺支配年長者的樂趣所在，甚至因此迫不及待，渴望打破對方從容的表象。

康斯坦斯換了衣服，腰帶随意地系起，沒有遵從他銘刻于心的着裝要求，卻也剛好不影響他奔跑。

他這趟和以往帶有明确目标的行程都不同。他不是為了參與任何一場訓練，也不需要和任何一個長輩或者導師報備，就和任何一個因為管理松散而偷溜出門的少年一樣，漫無目的地跑到城鎮裡閑逛。

午後陽光清瀉在地上的斜紋石闆上，沿着紋路投下陰影，風中傳來微微皂角和織物混合的香氣，涼涼的讓人很舒服，再往前走幾步，面包房中小麥的味道就占據了主導，帶來讓人舒緩，溫暖的感受。

康斯坦斯的腳步沒有在這裡停留，唯獨在教會門口猶豫。

他對這裡的感情相當複雜，隻是如今抗拒随着時間少了許多，但仗着這裡的人并不熟悉自己，康斯坦斯做了些許易容，還是走進去了。

教廷的神官不認識自己，隻把他當随意來閑逛的少年，給他指了往藏書室的路。

這也不奇怪，年輕的少男少女通常隻有跟着家裡大人才是來禮拜，其餘時候大多是來藏書室打發時間，或者以此為掩護偷偷摸摸打牌玩骰子。神官通常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為教會會根據人流量多多少少給點補貼，看在他們提供訪客量的份上也不怎麼插手。

康斯坦斯往走廊的深處走去，中途經過晾曬着纖維植物的中庭，陽光中漂浮着細小的光塵。

推開青銅的門把，門後是一架架深棕色的書櫃，整個房間比他想象中小很多，他聽見絮語和嬉笑的聲音從書櫃後面傳來，也許推門的聲音被笑聲掩蓋了，導緻他們沒有察覺自己的到來。

如果來的是神官少不了對他們一陣數落。

康斯坦斯也無意多此一舉，不過他現在的樣子過去别人也隻會當他是在神學院走火入魔的學生，經文典籍把腦子學壞了，簡直像小孩威脅自己要告老師一樣好笑。

這裡的書櫃有一部分是傳統的經文和書籍，還有不少魔法的理論，介紹草藥的書籍也有幾本，保存得也相當認真。

他沒有明确的目标，隻好玩一樣随便撥弄着書籍，看到和自己讀過的不同版本還會拉出來看看。

隻是他發現有幾本的風格明顯和這裡不一樣。

書脊上的編号明顯是手寫上去的，書頁的新舊程度也和其他的不同，甚至很像做舊出來的效果。如果平日裡的檢查隻是大概的掃過，根本也不會留意到這點異樣，又藏在一大堆經典著作之間，平日裡來這裡的年輕人根本不屑于走到這個書架前。

康斯坦斯好奇地抽了出來，翻開書頁，才讀了幾句就意識到不對，等他小心翼翼地把封皮拆開，裡面的畫面讓康斯坦斯吓了一跳，快速合上了書本，心跳得像剛跑完長途，脖子上的經絡一跳一跳的。

他做了幾個深呼吸，平複過于鼓噪的心跳，也試圖通過這種方式讓自己的指尖不再顫抖，遠處說話的聲音依舊，似乎那幾個青年男女并沒有發現他，這讓他勉強維持了鎮定。

手下的書封像是塊燙手的山芋，康斯坦斯喉結輕輕滾動，他恍惚覺得自己是不是流汗了，隻是眼下無法顧及這一點，書頁被他再次翻開，他看見圓潤的線條交織在一起，纏繞着彼此相依。

情侶們在街上你一口我一口地吃着同一個蘋果，康斯坦斯不記得自己多少次從這樣的人群旁經過，這是一種愛情，隻是它并不局限于這一種表現形式，它可以變得更加灼熱、甜膩、危險。

他最後逃跑似的離開了那間藏書室，走前還像丢了魂一樣戰戰兢兢地把那本書包好放回去。

傍晚時分的太陽圓滾滾的，像是切開了半個的流心蛋黃，桔色相當純正，康斯坦斯腦子裡忍不住想到晚餐要不要加上一個溫泉蛋。

這縷陽光将樹上大半的白花都染成了粉色，另外半邊藏在藍色的陰影裡，呈現出半透明的樣子。康斯坦斯看了它一會，或者說淺淺發了一下呆，終于想起來自己不應該回去得太晚，最後踩着落下的花瓣離開了。

進門的時候他稍有躊躇，他透過樓上的玻璃，瞥見提香利落的褲腳，對方的身影很快消失，康斯坦斯便明白自己最好不要再接着在門口磨叽了。

他推開門，提香站在樓梯下，由于逆光原因，康斯坦斯看不清對方的表情，而他實際上下意識進入了被抓偷懶時心虛的狀态中。

“回來了？”提香最後這樣說，頗有種高高拿起低低放下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