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慈與趙明予一夜未眠,因為晚上又要夜探祠堂,便抓緊白天的時間休息一下,養精蓄銳。
然而葉慈閉上眼睛,守祠人胳膊上泛着青黑的傷口便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
他們從進入迷霧遭遇活屍開始,一路走來,不知斬殺了多少活屍,從前下手無所顧忌,是覺得反正他們也再沒有希望變回活人了,而現在……
葉慈并非仁慈過了頭,畢竟是你死我活的戰鬥,雖然活屍無辜,但若葉慈不殺他們,死的就會是她自己,這個道理她不是不懂,隻是此時親眼見到他們仍能由行屍走肉變回活人,心裡便不免有些不好受。
“睡不着嗎?”趙明予靠過來。
葉慈趕緊閉上眼睛。
奇怪,她為什麼要怕他?葉慈想,于是她又睜開眼睛。
“嗯。”葉慈答道。
“是因為那些活屍?”趙明予問。
葉慈不語。
趙明予話鋒一轉,自顧自道:“記得我第一次見你時,碧渠村的媒婆說你出生時,眉間便帶了一點朱砂痣,算命的說那是天生菩薩相,是大慈大悲、大富大貴的命格,于是你才有了‘葉慈’這個名字。”
“你還敢提?”葉慈挑眉,冷冷問。
從第一次見面開始,便裝傻充愣,将她騙進了侯府,從此改變了她一生的軌迹。
趙明予輕咳一聲,自動忽略了葉慈的質問,繼續道:“雖然我們殺了很多活屍,這其中或許有些還有機會變回正常人而有些不能,但當劍尖指向我們時,我們便不得不提起劍來,格擋、回擊。”
“該殺的不是他們,可該死的也不是我們。若要維護這世間安甯,我們就必須要殺使這世間不安甯之人,若使這世間不安甯之人手中有劍,我們便要斬其手中劍。這些犧牲……在所難免。”
葉慈聽出他是在安慰她,自然知道他的好意,隻是聽了這些,她心中還是悶悶的。
若無法兩全,為大義舍小義,斬無辜之人,也是正道嗎?
她不知道。
“睡了。”葉慈用被子蒙住頭,翻了個身,“未時叫我,換你睡。”
趙明予聽出葉慈其實仍未解開心結,但也沒再說什麼,隻是在心中默默歎了口氣。
或許在他眼裡,葉慈仍是孩子意氣,可他偏偏喜歡這股勁兒,她此時若歡歡喜喜沒心沒肺地睡去,那就不是她了。
這樣想着,他默默挪了一個圓凳在她床前,攏了一捧榆錢放上去,隻願此物能助她安眠。
入夜後,二人再次來到了祠堂,這次他們摸清了路線,直接從另一側的院牆翻了進去,沒驚動守祠人化成的活屍。
他們輕車熟路地打開院内的屋門,入眼便是正中央擺在供桌上的香爐。
黃銅制成的三腳香爐在月光下浮着一層青霜,葉慈剛将香爐挪開,便借着香爐看到身後一個黑影閃過。
“誰!”
千鈞與靜思同時出鞘,隐隐發出争鳴聲!
暗處的人竟直接“哇”地一聲吓哭了,那人身形瘦弱,身量卻不矮,身穿青衣,從暗處走出來,袅袅婷婷,仿佛柳枝化成的妖怪。
“慈姐姐,是我啊——”
祁漣一身灰塵,衣服也不知被什麼東西刮破了幾處,一見到葉慈的臉,便撲進了她懷裡。
“小漣?”葉慈又驚又喜,驚的是從此處見到他,喜的還是從此處見到他。
接着,她仿佛想到什麼,将祁漣從懷裡拽出來,翻來覆去檢查了一遍,才松了口氣,問:“你怎麼會在這?”
祁漣乖乖立在原地任她檢查,見她問,便一五一十地回答道:“那日我與祁晝前輩定好了客棧,卻不見你回來,便分頭去尋你,幾日都尋不到,便猜你是不是進了泉東村。”
“我們四個見東南方進村的路上有迷瘴,便分四個方向探路,我走的東北方向,又向南走,翻了座山,這才進了村。這村裡的人都好善良,隻是怎麼入了夜,街上便全是怪物啊……慈姐姐,我害怕,便隻好先找個地方躲着,沒想到遇上了你們。”
葉慈聽着,這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那日她被青姐引着,從東南方的迷瘴開始向北而行進了泉東村,而祁漣是先從川仙府向東北走,之後再南下,兩人走的正好是南北兩條路,卻正好都能到泉東村。
而今天白天,她和趙明予為了養精蓄銳,一天都沒出客棧大門,所以才沒碰上這村裡新來的外人祁漣。
她這麼一想,又不禁慶幸起來,摸了摸祁漣的腦袋:“幸好你碰上的是我,下次不許再這麼亂跑了。”
祁漣重重地點了下頭,緊緊抱着葉慈的腰不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