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殺我!”
“我有何罪!”
葉慈心中一滞,手中的動作也一頓。
“你連這都堪不破,何談救一人、救蒼生?”
那道聲音再度響起,眼前景象瞬間煙消雲散。
“你是誰?”葉慈大喊,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張開嘴,她的聲音,仿佛是從心口發出的。
“不執着,不執貪,不執嗔,不執癡。”
葉慈周身忽然劍氣暴走,方圓十丈的草木皆攔腰而斷,斷口處年輪竟齊齊顯出血色三瓣蓮。
“不執着,不執貪,不執嗔,不執癡。”
那道聲音再次響起,不知哪來的真氣擊碎了她手中的劍。
“若堪不破心魔,有劍,不如無劍。”
葉慈聞言,并指為劍,在額間虛虛地一劃,那道紅痕頃刻間變作一道傷口,淌下的血珠仿佛滾燙的燃料一般,遇木即燃。
火光中,隐約有一道男人的身影,白衣浸血,敗而不屈。
他就那樣沉默地立在那裡,一語不發地看着葉慈,眼裡的情緒複雜又微妙,葉慈看不清,也看不懂。
大火燃盡的瞬間,景象再次改變。
梵音繞耳,青煙萦目。
被神佛護佑的檐宇之下,一衆百姓跪在她身前,口中紛紛念着“菩薩保佑”。
葉慈轉身,隻見神龛之中,赫然立着一座菩薩像,而那菩薩的臉,竟與她長得一模一樣。
她心中一動,忽然拔劍指向地上跪伏着的人。
“我不需要你們供奉我。”她說道,看着衆人臉上忽然露出的驚恐表情。
千萬張臉,千萬張如土地般龜裂的臉,千萬張黎民百姓的臉。
“這世上從來就沒有拿劍的觀音。我殺過許多人,今日你們敬仰我,隻不過是因為我的劍尖沒有對準你們而已。”
話音剛落,眼前的畫面便寸寸碎裂,齑粉一般随風而去。
“不執着,不執貪,不執嗔,不執癡。”
葉慈喃喃着醒來,卻看到眼前是熟悉的天花闆,她竟依然全須全尾地躺在客棧的床上。
越千山掐準了時間似的推門進來,看着葉慈陡然變得警惕的眼神,吊兒郎當地笑道:“喲,還沒緩過神來呢,瞧這一腦門兒冷汗,來,讓神醫叔叔再給你把把脈。”
葉慈卻忽然坐了起來,山貓一般弓着背,警惕地看向越千山。
那分明是個防禦的姿勢。
越千山見狀,失笑道:“忽然獲得此等修為,若貿然動用真氣,你必丹田爆裂而亡,若想安然無恙地運化功力,還有什麼比在夢中練功更好的選擇?”
葉慈仍半信半疑,她覺得自己好似經曆了很多事,但當她努力回憶時,卻忽然想不起自己夢中的内容,隻有一句話牢牢地烙印在了她的腦海中——
“不執着,不執貪,不執嗔,不執癡。”
越千山見她仍沒放下戒心,直接擺爛似的坐下,一副等死的姿态攤在椅子上,道:“要不你殺了我算了,反正我也活夠了……”
葉慈:“……”
屋外忽然傳來一陣嘈雜聲。
“你們把她怎麼了!”
“你們都是壞人,放開我!”
這聲音聽着有些熟悉,但因為語調與用詞與平時不一樣,葉慈半晌才聽出來,這竟是趙明予的聲音。
越千山苦笑一下:“虧得你醒了,你三天沒在這小子面前露面,他懷疑我們把你活埋了,又要報官又要找人主持公道的,快把客棧房頂都給掀了。虧得他失憶了,連武功也不會了,不然不知道要鬧到什麼你死我活的地步才肯罷休。”
“你說多久?”葉慈詫異地問道。
“三天。”越千山回答,“你的功力應當已經運化得差不多了,你試試。”
葉慈依言試着運轉周天,果然覺得周身經絡通暢、氣血充盈,似乎力氣都比原來大了,先前那種仿佛這股力量并不屬于自己的感覺也消失了。
越千山真的沒騙她。
她竟然真的靠做夢就一下跨過了尋常武人或許一生都無法逾越的天塹。
——這簡直比做夢還像做夢。
她正想着,隔壁的聲音卻越來越大了,依稀還能聽到祁漣與祁晝的聲音,那二人大概在奮力壓制趙明予,卻奈何有所顧忌,所以漸漸壓制不住了。
“你在夢中練功運功時,不能有絲毫打擾,否則不但運化功力不成,還有走火入魔的風險,這小子現在失憶了,做事沒個輕重,我怕他打擾到你,便一直沒讓他見你,說你在睡覺,他又不信,非要見你。”他聳聳肩,說着,又露出那副身心俱疲死了算了的表情,“倔驢一樣,武安侯府沒救了,大允沒救了,都毀滅吧。”
“我去看看。”葉慈道。
她說完,連自己的面容不能在他面前出現都忘了,便要推門離去,越千山連忙阻擋:“诶——面紗,帶上面紗!”
葉慈抄起桌上的面紗,火速在腦後打了個結,便風一樣地離開了,徒留神醫在原地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唉……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