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可有辦法?”顔若問,若是真有辦法,也算是完成了顔朔的遺願。
越千山點點頭:“有你兄長的手劄,我隻需在你兄長研制的藥方的基礎上,再添幾味便可。”
衆人回到地宮中顔朔的石室裡,越千山将食指放進那鍋不明液體裡,放到嘴裡嘗了一口。
他愣了一下,苦笑道:“竟是一味也不差。”
顔朔在變成活屍的過程中,一邊承受着常人難以忍受的痛苦,一邊仍在鑽研驚夢的“解藥”,并且其配方竟然與越千山這位真正不世出的神醫所研究出來的一模一樣。
越千山喂活屍們喝下特制的藥,在喝下的瞬間,他們才仿佛“醒”了過來。
“回家……”
“回家……”
所有人的口中都喃喃念着兩個字——
“回家”。
客死異鄉,連屍首都不得保全,在生命最後一刻,對親人、愛人、故土的思念,如一張網般織成了一縷執念。
于是,落葉歸根,成了他們最後的夙願。
“起——”越千山朗聲道。
數百具活屍應聲而起,皆望着同一方向。
神醫從街上随手撿了個鬥笠,戴在頭上,背着身沖衆人揮揮手:“走咯——”
“我去送他們回家——”
從那以後,江湖中多了一則“趕活屍”的傳言。
據說趕屍之人,頭戴鬥笠,看不清面容,神出鬼沒于各處山野之地,曾有膽大之人向他搭話,問他,所趕屍體是何人,趕屍人隻答一句:思鄉人。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越千山走後,葉慈四人原路返回川仙府,經過樹林時,卻發現裡面的迷霧消失了。
川仙府城門口,一道熟悉的身影立在路邊,仿佛在等誰。
趙明予一襲黑衣,上繡金色暗紋,器宇不凡地站在那兒,讓人一看便知道他不是普通人。
當人群中一位打眼的白發人遠遠地出現時,他緊張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
祁晝當然早就看到了他,他與紅應顔若三人進了城,便見到趙明予迫不及待地迎上來,左看看右看看,也不知道在找誰。
“慈姑娘呢?”
“……死了。”祁晝道。
“不可能,前些天我……的時候,還看到她了。”
顔若上前一步,結結巴巴地道:“小侯爺,那個戴着面紗照顧你的女子,其實是……是紅應!”
紅應突然被點名,渾身一激靈,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便聽趙明予朗聲道:“慈姑娘,别躲了,我豈會認不出你?”
“我說了她真的死了,你還要糾纏到什麼時……”祁晝剛要發作,一道倩影卻從暗處走了出來。
本該躲着趙明予的葉慈緩緩走到光明處,陽光明晃晃地落在她臉上。
不知怎麼的,她想到那天晚上趙明予的眼神,想到那句喜歡你,還有那個……吻。
她忽然就覺得很沒意思,她不想躲了。
單義站在趙明予身後。
這位貼身小厮,不到要緊時候從來都不出現,而此刻他跟在趙明予身後,大概說明武安侯府或者武林盟出了什麼事情,正在催促趙明予這個新任小侯爺回去。
他立在那裡,便是一種無聲的提點。
趙明予看着葉慈,不知怎麼的,有些結巴。
他問:“我就要回茌甯去了,你要不要來……看着我?”
說得自己好像什麼妻管嚴一樣。
果然,他握拳在嘴邊輕咳一聲,火速改口道:“咳……我的意思是,我想讓你陪着我。”
葉慈心中一酸。
身為天之驕子的小侯爺,何曾如此低聲下氣地求過别人。
而對她,卻好像總是落于下風,那夜變成小孩時說的話是這樣,如今這般小心翼翼的請求亦是。
他立于川仙府城門口等了也不知多久,怕是放眼整個大允,也就當朝聖上能得到如此禮遇。
他仿佛總是願意為了她自降身份,放棄那所謂的自尊與驕傲。
而他越是赤誠,便顯得她的猶豫與裹足不前越是可笑。
他這般不加掩飾地将一顆真心捧上來,而她卻報以沉默與算計,讓他獨自忐忑卑微地揣測自己的心思。
葉慈故作思考狀,見趙明予的表情看起來越來越緊張,忽然一笑,道:“好。”
泉東村的事情暫時告一段落,但仍有許多疑雲尚未解開。
譬如,顔朔筆記中的“他”究竟是誰?
驚夢究竟是被何人改造的?
還有祠堂中,死屍手中的腰牌上,為何會刻有三瓣蓮的圖案?
若要查清這一切,唯一的抓手就是死屍腰牌上的三瓣蓮,因此,葉慈必須回到武林盟。
禹夢死得太快,也太決絕,讓人根本來不及審問。
這件事情牽扯甚廣,規模巨大,絕不是禹夢一個人能做到的,她背後,定然有一個權力更大、地位更高的人。
青姐是禹夢手中的一把刀,而禹夢,亦是别人的手中劍。
泉東村此刻已真正成為了無人荒村,而在荒村祠堂裡,銅鐘旁。
寒鴉停在樹枝上,不小心踩斷了一截枯枝,接着撲棱着翅膀飛走。
祠堂中的桃樹盛放一瞬,如今又成了枯樹,枯枝落下的瞬間,本應斷了氣的禹夢忽然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