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應真潇配合完道德委員會的調查工作,回到頂樓時,吳青山已經抱着東西準備離開了,臉色青白交加,如同一隻鬥敗的公雞。
“我被開除了,你滿意了吧!”見到應真潇,他咬着牙:“臭婊子,你給我等着!”
應真潇挑眉,雙手一攤:“我有什麼滿不滿意的?禍福無門,為人所召,吳青山,你最好多反思反思自己,否則,以後還多的是麻煩。”
“你算什麼東西?”吳青山冷笑:“也配說教我。”
錢佳妮跑過來,警惕地護住應真潇:“你、你還是趕緊走吧你,你現在已經不是總辦的人了,再不走,等下看到機密文件,小心公司起訴你!”
看得出來,她不常放這樣的狠話,軟綿綿的;但吳青山确實投鼠忌器,恨恨地看了兩人一眼,抱着東西走了。
“終于走了。”錢佳妮松了一口氣,拉着應真潇回辦公桌,碎碎念:“這家夥以前隻是有點裝腔作勢,還算個正常人;自打梁助病休,來總指派他當臨時總助之後,就越發讨厭了!”
這點應真潇看出來了,吳青山被開除,會議上那麼多人,連個給他說話的人都沒有,走的時候也是孤孤零零——應真潇從氣象局離職的時候,同事們可還給她踐行呢。
“天天端着個秘書長的架子,二五八萬的,拿着雞毛當令箭,梁助都沒他能裝,這下好了,雞毛掉一地,掃把都沒得當了,果然是德不配位,穿上龍袍也……”
她突然意識到這話有含沙射影的嫌疑,又趕緊閉上了嘴,讪讪道:“那什麼,潇潇,剛才謝謝你啊,幫我說話。”
應真潇覺得她挺可愛的,忍不住笑道:“你那麼講義氣,願意幫我頂鍋,我總不能掉鍊子。”
“不管怎麼說,還是多謝了。”錢佳妮拍了拍胸口:“今天中午我請你吃飯,别客氣。”
有來思齊的人盯着,人事效率極高,不到午餐時間,就公示了開除吳青山的消息,陳列的違紀事項,包括故意讓實習生接觸保密文件、假公濟私報複同事、依仗職務騷擾女同事。
遠潮的制度很規範,除了嚴謹的文字聲明,還公布了相應視頻、音頻證據,令人信服。
錢佳妮拉着應真潇去食堂吃飯時,以及有人在議論這件事了。
“你聽說了嗎?來總的人把總辦的代理大秘開了……”
“那個人确實好離譜啊,簡直有病。”
“離譜歸離譜,但時間點确實耐人尋味,感覺有點像借題發揮,給陸總一個下馬威。”
“不好說,風雨欲來啊……”
應真潇:……
半天時間就傳成這樣了,人類的八卦欲和好奇心啊:)
下午,錢佳妮讓應真潇去市場部跑個程序:“這個是二級文件,你放心,絕對不違規。流程很簡單的,你要是有問題,随時call我。”
績效工資差點泡湯之後,她現在慎之又慎了。
應真潇哭笑不得:“行。”
她拿着文件下樓,很快就把工作處理好了,乘電梯回頂樓。
“叮”的一聲,電梯到了。
金屬門向兩側滑開,清新冷冽,如同高山融水的淺淡香氣迎面撲來,應真潇下意識擡頭,撞進一雙清冷平靜的眼眸。
……
整個世界突然被靜音,眼前的場景不斷折疊下陷,最終坍縮成英俊的臉上,畫龍點睛般的漂亮雙眸。
應真潇一錯不錯地凝視着陸雁書的眼睛。
瞳仁漆黑,鞏膜瓷白,黑白分明的睛珠,覆着平靜的水光,猶如秋後的水潭,水面上是澄清的薄冰,水面下是平靜的潭水,清冷深邃。
可上次見分明不是這樣的,那時他定定地看着自己,瑩潤的雙眸水光潋滟,就像每歲初春漲水,碧波裡翻湧着欲語還休的話,遇着春雷過隙的轟鳴,便化成淚珠滾落下來。
她一個激靈,後頸忍不住顫栗,就好像溫熱的淚滴兀地落在上面,驚起一灘鷗鹭。
眼前的場景随之一變,變成熟悉的大學教室,教授生理學與人類文明的老師侃侃而談:“交感神經是控制人類戰鬥或逃跑反應的核心,它的暴動會引發一系列生理變化。”
“瞳孔擴散、血液重分配、汗腺受激活躍、支氣管劇烈擴張、代謝爆發、肌肉震顫,你的身體做好了戰鬥或是逃跑的準備。”
“精神層面,前額葉皮層活動抑制,注意力聚焦于威脅源導緻認知窄化;杏仁核過度活躍導緻感知錯亂、身體解離、胡思亂想。”
有人舉手起哄:“老師,我看到我女朋友也這樣,但是我既不想戰鬥,也不想逃跑怎麼辦?”
人群爆發出哄笑,老師喝了一口茶,慢悠悠道:“同學們,交感神經的暴動,就是生命最原始的詩篇。”
“緊張是神經元活動産生的電信号,本質是一種低頻電磁波;而通過每毫秒能傳遞将近一比特信息的有髓鞘神經纖維,微觀層面的情感在肉體凡胎中顯形。”
“換句話說,愛是微觀的,但愛你是宏觀的。你看到對象,交感神經就興奮起來了,不是想戰鬥,也不是想逃跑,那你老實交代,是不是想親ta?”
胡說,應真潇下意識否認,她既不想親陸雁書,也沒有感到緊張,隻是有點猝不及防。
都怪這家夥漂亮得晃眼,而龍族又恰好有一雙發現美的眼睛。
“應小姐?”一道男聲響起:“您還好嗎?”
應真潇思緒中斷,循着聲音來源,才發現陸雁書身邊竟然還有個男人,秘書打扮,身材高大,按理說很有存在感,可她剛才竟然沒有發現。
她朝那人笑笑,若無其事走進電梯:“剛才在想事情,抱歉。”
腳步無端有些虛浮,就像運動過量後雙腿失去控制,輕飄飄的,落不到實處。
“您沒事就好。”說完,男人看向陸雁書,兩人顯然都已獲知應真潇的身份。
本該寒暄的場面,因為陸雁書不合時宜的沉默,顯得有些尴尬。
電梯門合上,密閉的空間裡,淺淡的香氣存在感又濃了一些。
應真潇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手心一層薄汗,飄忽的眼神,下意識地看向罪魁禍首,卻發現罪魁禍首也在看她。
——當你在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你。
應真潇腦子裡無端響起這句抑揚頓挫的旁白。
陸雁書似乎察覺到了她的注視,深邃雙眸水光微漾,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嘴唇微動,張口欲言。
“陸總,”應真潇嘴比腦子快:“秘書辦能開實習證明嗎?”
陸雁書:……?
他沉默了一會兒,聲音清冷平靜:“你要實習證明幹什麼?”
“……申請職工宿舍啊。”應真潇畢竟是見過大世面的龍,大頭又戰勝了舌頭,鎮靜道:“我聽帶教老師說,試用期要開在實習證明才能申請。”
應真潇現在住的快捷酒店,包月要三千塊,離公司還遠,通勤要在高峰時段,擠江城最繁忙的死亡四号線,性價比一下子就低了。
但要是在公司附近找地方住,這個地段的住宿價格,翻一倍都打不住。
她面試的時候就知道,遠潮有員工宿舍,作為員工福利,又便宜又近,本來是打算直接住宿舍的;結果入職時一打聽,錢佳妮說,她暫時不符合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