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柳城郊有着一大片荒山。
此地山野四季常青,森林茂密,綠植蔥蔥。
那蜘蛛精行動極快,又輕盈,追蹤起來十分麻煩。
公孫青竹與蔺扶二人一路追至一處山洞。
那入口極為隐蔽,在一片破爛的草堆之下,腐敗的落葉混着泥土覆蓋在洞口上,若非有心,根本看不出痕迹。
山洞之中陰暗潮濕,内壁的岩洞上還在滲着水。
蜘蛛精将裝着洛梵意的繭挂在岩壁上,而後搖身一變,又變回了老婦模樣。
洛梵意悠悠轉醒,在這嚴絲密合的繭中,她胸口悶痛,如壓千斤巨石。
素手在手腕上狠掐,掐出一道紅痕,她的雙眼才得三分清明。
她眯着眼,從縫隙之中往外窺探。
那蜘蛛精仿若炫耀戰利品一般,将昨夜擄來的女子懸于蛛網上。
許是她們已掙紮一夜,此刻氣力衰竭,躺在蛛網之上一動不動。
洛梵意瞥見了兩道熟悉的身影。
一個是潇潇,一個是蔺琅。
眼下處境危險,光是寄希望于公孫青竹顯然不夠。
想到公孫青竹,她垂頭看向腕間,蠱蟲蠕動,意味着子蠱正在往此處靠近。
想到他正在往此間趕來,她心下稍安,纖指摩挲間,摸到了蒹葭送給自己的一枚葦針。
她定了定神,握緊了手腕,接着觀察那蜘蛛精的。
那蜘蛛精端坐在梳妝台前,銅鏡映出一張老态的臉。
此刻,她正在一下一下地梳理自己霜色的頭發。
一根頭發不慎扯斷,她凄異而鬼厲地尖叫,那聲音在山洞中盤桓,所有女子都被吓醒。
東側一女子應聲而落,她還穿着昨夜換上的藕色新衫,神色茫然間,那蜘蛛精已張開巨口,涎水直流。
螯肢翻飛,女子的皮膚“哔哔啵啵”,如同蟬蛻一般,剝出一道完整的皮囊。
女孩隻剩一道人形,在地上痛苦掙紮,那妖物一口将她吞入腹中,哭喊之聲戛然而止。
它裹着女孩的皮囊,再擡眼時,竟是以女子模樣,巧笑嫣然。
一時之間,洞中驚叫聲混雜着嘔吐聲,妖物卻十分得意。
洛梵意喉間泛起一陣腥味,手撕,腳踢,那繭在岩壁上亂晃,但紋絲不動。
蜘蛛精頂着新皮囊,扭着腰肢在衆人面前走過,聲音嬌俏:“你們呀,都是我的新衣裳。”
她哼唱着不知哪朝哪代的舊戲文,手指在諸多女子面上流連,眼神癡迷:“人總得多備些換洗衣裳,是也不是?”
蔺琅擦幹嘴角的污穢,驚恐地四處張望。
忽見洛梵意那藍黑的裙擺,心中竟生出了快意。
她指着洛梵意:“她!她是朱垠第一美人!”
洛梵意心中暗罵,蔺家這兄妹二人都不是好相與的。
蜘蛛精掐住洛梵意下巴細看,眼中滿是贊歎之色:“的确是一副好皮囊……”
細長的指甲劃過洛梵意瓷白的臉頰:“你當嫁衣如何?”
洛梵意低垂着睫,不想去看這怪異的臉,餘光卻是看見它指甲蓋裡一截蛛毛随着動作一伸一縮,激得她心中一陣惡寒。
一轉身,她已貼至蔺琅身側:“明天穿你,如何?”
蔺琅抖如篩糠,兩股戰戰,眼淚仿若斷了線的珍珠,撲簌落下。
那蜘蛛精的“手指”冰涼,在蔺琅臉上一卷,貪婪地将手指放入嘴中舔舐。
“年輕女子的眼淚,最是大補。”
洛梵意穩了穩心神,強壓着哆嗦的聲音:“你這蜘蛛精,若是想挑一副完美的皮囊,就該把我們都放在地上。”
潇潇聞言,電光火石之間,意會了洛梵意的打算。
她幫腔道:“正是。除了臉,你還得看身量步态,一颦一笑,才知究竟哪一副皮囊最是上乘。”
那蜘蛛精思忖片刻,覺得潇潇言之有理,指尖輕點,百餘名女子都從岩壁上落了下來。
洛梵意覺得身體一松。
她試着擡腳,卻不得動彈。
她低頭,隻見腳腕處蛛絲纏繞,宛若監獄中的鐐铐。
笑容僵在臉上,她心中暗罵這蜘蛛精陰毒,一邊攙扶着身側險些摔倒的女子。
那蜘蛛精看着衆人在地上東倒西歪,形容狼狽,竟“咯咯”地笑出了聲,長舌一卷,竟是打算吃掉另一個女子。
洛梵意忍着惡心,回憶起關于妖族和中州的傳聞,大聲問道:“你可是中州妖?”
蜘蛛精停下吃人動作,眼中閃過一絲好奇,掐着洛梵意的下巴,指還有他人未幹的血迹。
洛梵意身後冷汗直流。
眼前妖物披着人皮,琥珀色的瞳中藏着萬千眼睛,此刻看向自己的眼神好奇又貪婪。
“你這小蹄子也知道中州?”
“既是妖物,你就該在中州好好呆着。”洛梵意拼命壓抑喉間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