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梁小醜罷了。”褚十三聽到洛梵意提及無關人等，本來有些妒忌，但她從這話中又聽到了一絲關心之意，嘴角不禁揚起。

“你關心我。”褚十三背着手，站在陽光下，瞳仁折射出琉璃色。

“是我選的。”洛梵意沒頭沒腦的來了一句，而後将門重重關上。

褚十三起先還沒反應過來洛梵意在說什麼，嘴角依舊高高提起。

等反應過來時，她隻覺腦袋嗡嗡作響。

她拼了命地砸門，灰塵撲簌而落，但洛梵意從門内下了禁制，以神力為禁，與中州的萬仙屏神力來源，竟是同根同源。

門内，洛梵意死死咬着自己的雙唇，不讓自己的哭泣發出聲音。

褚十三在公孫青竹的事上很少騙他，也許公孫青竹真的死了。

這幾個月的事下來，她終于明白，人一刻也不能欺騙自己的心，喜歡就是喜歡，讨厭就是讨厭，愛就是愛，恨就是恨。

人若不能對自己的心意坦誠，隻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墜入最恨的境地裡。

上一世在海漘的困苦生活，讓她誤以為自己愛上了蔺扶，以至于生出太多不該有的期待。

如今想來，那個第一面就對自己十分冷漠的人，讓自己喜歡不起來的人，又怎麼會在日後的朝夕相處中讓自己喜歡呢？

不過是自己為了讓日子好過一點，蒙騙自己的心罷了。

而今她困在小小的屋舍之内，心境卻無比開闊。

她再三确定，終于可以承認，她喜歡公孫青竹，甚至……有點愛。

遲鈍兩世，終于明白真正愛一個人是什麼滋味的時候，愛人卻生死未蔔。

洛梵意緊緊握着神月鞭，将其一道一道地纏繞在自己的手腕上，勒出道道紅痕。

□□上的疼痛讓她心中的疼痛減少很多，她望着神月鞭，忽而一笑。

如果分辨不出好的人和壞的人，就看在他身邊時，你會更想活，還是更想死。

與公孫青竹相伴而行的幾個月，讓她此生有了最強烈的，好好活着的念頭。

她擦幹眼淚，将神月鞭握在手間，在空中甩出了一道清脆的聲響。

若無鞭譜，她便自創鞭法。

她一道又一道地甩着鞭子，每一下都用了十足的力氣，即便大汗淋漓，即便胳膊的肌肉酸痛到失去知覺，也不知疲憊。

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褚十三從照花水榭中出來後，便直奔洛誠的書房。

門外阿聆正在恭恭敬敬地候着，他的身量看起來與褚十三一般高，身材瘦削，臉上戴着玄鐵面具。

褚十三看都沒看他一眼，将門摔得很響，門外的阿聆被這動靜吓得後撤一步，但也不敢多說什麼。

“你為什麼要答應洛梵意，在六月初六成婚？”褚十三手中斷刃橫在洛誠脖頸，再近三分便要劃破皮膚。

“你如今脾氣大得很！”洛誠一生氣，便覺一陣一陣氣血上湧，頭上的青筋暴起，一道一道盤根錯節，仿佛随時都要從酡紅的臉上爆裂開來。

“婚期選在你生辰這日也是為了你好，屆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婚禮上，你正好趁機殺了門口那個傻子，頂替他的位置。”洛誠大口地喘着氣。

可憐門外的阿聆，他聽到屋内響動，隻當是師父和褚師姐又吵了架，全然不知屋内的人已經定下了他的死期。

褚十三冷哼一聲，将斷刃随手一扔，又換了一副和善的樣子，拍了拍椅子示意洛誠坐下，給他倒了一杯茶：“父親，請用。”

洛誠顫顫巍巍地接過這杯茶，一飲而盡。

從前唯唯諾諾的褚十三不知從何時起，變了一副模樣，讓他心生畏懼，卻也讓他自豪。

因為他覺得男兒便該有如此模樣。

“幻妖有兩族，一族是那等弑父弑母的惡妖，另一族則是你母親這一族，”洛誠目光欣慰地看着褚十三，“你這一族，隻會在成年後由女變男，實在是一等一的好妖。”

褚十三低頭，但笑不語：“這些話，可是母親同你說的？”

洛誠将茶盞一放，目光亦有懷念之色：“你母親，是我見過的最美的女子。”

她不僅美貌，還會變換成各種樣子，讨他歡心。

“可惜，我同她在一起兩個月後，她便離我而去。”洛誠想到褚十三母親的死因，心中滿是恨意，“我好不容易找到她，還有我們的孩子，可你知道我看到了什麼？”

他看到了越悴妩殺死了阿顔。

是的，褚十三的母親，也是阿顔。

他對洛梵意說的那些鹣鲽情深的故事，其實來自這個阿顔。

褚十三心中冷笑，原來自己的母親撒下了這般彌天大謊，不愧是除了愛人，對所有人都無心無情的幻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