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街紅妝,綢緞十裡。
洛梵意與公孫青竹二人仿佛将來的鬼魂,在海漘城中遊蕩。
“後院處有一座三人高的假山,從中間镂空處下去,能從下水穿到密室之中,就是怕會污了你的裙子。”
公孫青竹眉頭微微擰起,思索着别的入府方法。
“我想正大光明地入府中。”洛梵意目光陰沉地看着海漘城主府的牌匾,心中暗流湧動。
她,又回來了。
上一世的這個時候,海漘的老城主已昏迷多日,蔺家以沖喜為由,促成了她與蔺扶的婚事。
也是在婚禮後,蔺扶成了名義上的少城主。
此後蔺家兄弟幾人不服,輪番對他下手。
昨日種種,過往雲煙。
無論是她還是烏華棠,不過都是蔺扶登上那高位的墊腳石。
“好。”公孫青竹正大光明地牽起了她的手,“你想去,我們就去。”
他二人雖名聲差,但也是自由之身,作為朋友給蔺扶送上祝福,也是應當。
洛梵意叩開了海漘城主府的大門。
與其說是叩開,不如說是正好碰上了提着劍出門的蔺扶。
他一身濃重的酒氣,臉上胡子拉碴,若非洛梵意對他太過熟悉,都要以為是什麼邪修在海漘城中盛行。
她隻是有些不明白為何在要成婚日子前,蔺扶把自己弄成了這樣一副模樣。
上一世她在婚禮之上受盡冷待,雖不喜歡烏華棠,可蔺扶這種對婚禮絲毫不上心的行為也讓她頗為瞧不起。
如果一件事讓人舉棋不定,那麼大概率兩個選項都會讓人後悔,既然如此,做了決定又何必回頭。
人生本來就是魚和熊掌,不可兼得的。
他得到了烏家實打實的好處,再擺出這樣一副模樣來,世人的口舌便會落在烏華棠的頭上。
她甯願同烏華棠痛痛快快打一場,也不想她繼承自己上一世的命運。
她的眼中閃過一絲淡淡的厭惡。
從前她因着不能修煉,志向越來越小,于是她也因此迷戀過蔺扶的理想。
可如今想來,他不過是一個事事有人鋪路、隻想占盡好處,但不會付出任何利益的男人罷了。
他看似強大,可越強大,身邊的人便越凄慘。
蔺扶混着血絲的雙眼沒有錯過洛梵意的微表情,他的心中閃過一絲怔然。
她為何要厭惡自己?
明明該生厭的是自己,可他看到洛梵意也恨不起來。
“你二人來城主府中,所為何事?”
蔺扶慌亂地理着自己的衣襟,一夜宿醉,他也知道這樣的狀态不能再持續下去,便要去城外練劍,可不曾想卻讓洛梵意看到了這一幕。
偏偏她牽着公孫青竹的手,宛若一對愛侶。
“他就可以?”蔺扶将劍在石磚上重重一杵。也不知用了幾道内力,百年的石磚就這樣應聲而裂。
嘴角一扯,仿佛有了所有的精氣神,又恢複了吊兒郎當的模樣:“男人都一樣。”
他們蔺家的男人,從小就精通勾心鬥角,把情愛視作洪水猛獸,隻要人沾染了情之一字,就會墜入貧困低賤的深淵。
他不相信公孫青竹與自己有什麼不同。
可公孫青竹對他的話也不惱,隻是淡淡地沖蔺扶挑眉:“一個人誤以為自己薄情重利,也挺可憐的。”
他在蔺扶的肩膀上輕輕一拍,口吻似乎帶着幾分真心實意:“表弟,祝你得償所願。”
蔺扶冷哼一聲,身子一别,甩開了公孫青竹的接觸。
他現在所有的頹喪都消失了,公孫青竹能這樣和自己說話,無非就是他覺得自己赢了。
可表兄又知不知道,人生很長,人也很容易死。
他咬着牙,劍尖在石闆上劃出金石相擊産生的火星子。
可看起來還是那麼狼狽,那麼像喪家之犬。
公孫青竹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我性格随我娘。”
城主府中花木繁盛,常有侍女往來伺候花草。
一看便知是惠姜子的傑作。
上一世蔺扶這一支越是得勢,城主府中的布局便越是精美,隻因惠姜子最愛擺弄花草樹木。
現下蔺扶大婚,她便更加操心城主府中草木。
不過公孫青竹應該惹到了惠姜子,她讓侍女把所有的竹子都拔了,再名貴的品種都統統放到後廚當柴燒。
可空心的竹子遇到火便會發出爆鳴之聲,一時間整個城主府後廚都在“噼裡啪啦”,倒是很有婚禮的熱鬧氣氛。
“我還沒問你為什麼叫公孫青竹。”
洛梵意見惠姜子拿竹子撒氣,心中頗為好笑,也随之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在中州之時,她清楚地聽到妖王喊他阿修,可見那時他還沒有改名字。
“我師父取的,他說我被好多人收養,便讓我姓公孫。”公孫青竹似笑非笑地看着洛梵意,他說話一向半真半假,洛梵意也摸不準這話是不是真的,但想到安處先生那個調調,又覺得十分有可能。
“至于青竹,大抵是他希望我做一個正直的好人。”公孫青竹認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