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是我母親取的。”洛梵意喉嚨一哽。
這是她重生以來,說起自己母親時,心緒最為平穩的一刻。
沒有了那些複雜的求而不得,多了理解與包容,好像在說一個逝去的遠方朋友。
“越家乃是巫蠱之家,她一個巫女,最後也被逼得信了神佛。”洛梵意幽幽一歎,“一縷梵意,神佛庇佑。”
也不知她算不算幸運,禅意和聰慧她都沒有,但走了狗屎運重生了一回,占得兩三縷先機,但還是活得這麼狼狽。
不過母親也不聰明,難怪她們是母女。
二人在客廳之中等待着惠姜子露面,她沒來,他們也不着急,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
洛梵意從前以為,這府中的一草一木她都記在了心裡,該永永遠遠不會忘記。
卻原來不過是上一世的日子度日如年,而這一世日日新鮮,她再看到這城主府,恍如隔世。
烏金色的房檐油亮亮的,工匠剛漆過一層,正是在為婚禮做準備。
惠姜子一臉倦容,但一見到這二人,便又振作了精神。
“洛姑娘若是反悔退婚,我海漘永遠有你一席之地。”她溫和地笑着,盡管洛梵意的鞭子再近一寸,便要落在她的臉上。
“我娘是不是你殺的。”
“是,可你不能拿我怎麼樣。”
她承認了這件事,一臉釋然之色。
人做了惡事,心中是有愧的。
但若是日日為愧意折磨,那愧意便會轉為恨意,恨你使我成了惡人。
“嫁給扶兒不好麼,他容貌俊朗,前途無量。”惠姜子道,“他是我對你的補償,你不要貪得無厭。”
“至于你……”惠姜子看向公孫青竹,“我的姐姐甘願為我去死,你不必為她報仇。”
她誰也不欠。
“姨母何必如此激動,”公孫青竹不慌不忙地走上前來,将洛梵意擋在身側,向她行了一個海漘的禮節。
“我二人不過是來慶賀表弟大婚,并非挑事,不知姨母想到哪裡去了。”公孫青竹和煦一笑,“我已着青鳥廣派賀帖,全天下人都知曉,我的表弟即将與我的妹妹大婚。”
“你倒是會拿喬作怪。”惠姜子扶着桌角,手指不自禁捏緊了三分。
他這樣大張旗鼓,在海漘想要下手,便難了。
不歡而散。
惠姜子自然沒有留宿二人的道理,蔺琅趴在門外,将對話聽了個七七八八,一時之間,身心劇震。
她一直以為母親偏心洛梵意,偏心這個前嫂子。
原來隻是因為殺了她的母親,給她下了毒。
她心中竟有些快意。
母親不愛自己這個女兒,也不會愛别人的女兒。
可笑着笑着,眼底又閃過一絲悲涼。
所有人都是哥哥的墊腳石,洛梵意是,她也是。
“你既都聽見了,便該知曉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蔺琅轉身欲走,卻被惠姜子喊住。
“替你哥哥找到海漘卷軸。”
朱垠到海漘可走陸路,也可走水路。
河邊渡口,酒水鋪前,蔺扶同好友呂昔比了三場。
呂家乃是海漘大家族,呂昔亦是蔺琅的聯姻對象。
當日蔺扶喊來七位大能治水,其中便有呂家的三個長老。
蔺琅一路小跑而來,本意是來尋哥哥,卻在渡口看到了一艘朱垠的船。
船上下來了許多粗布打扮的普通人,但其中有一男一女,她莫名覺得有些熟悉。
似乎……是還城派的人。
她心中憤憤,這些還城派的人不在朱垠城中待着,一個兩個都往他們海漘來做什麼。
她提着劍就要上去打架,但靠近了船身又猛然想起——
這個荀鸾同哥哥都能打得有來有回,她恐怕不是這二人的對手。
思及此,她恹恹地收了劍,往哥哥平日比試練武的地方去,看到呂昔,她轉頭就想走。
但呂昔足尖一點,便站在了她身前,從懷中掏出了一枚靈簽:“你我二人合婚,這是我求來的靈簽。”
中上簽。
蔺扶的視線落在那熟悉的木簽上,表情一怔。
“當日我的母親在海漘的一處破廟之中救下了惠姜子,此後她将這處月老廟重新修繕,海漘許多平民百姓也會來此求姻緣。”洛梵意望着月老廟三個大字,眼中閃過一絲恨意。
白日一番試探,惠姜子肆無忌憚,說穿了,便是前塵太久,沒有人在乎過去的事,也沒有證據。
真正的完美犯罪者是時間,時間會抹去過去的痕迹,讓曾經重要的人和事都變得不再重要,直至被遺忘。
洛梵意眼神一定,擡腳跨過了門檻。
她要找出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