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顧家做牛做馬多年,這屋子我可不願意便宜他人。”大郎娘抹了一把淚,又擔憂又害怕:“隻是若有人跟着我們,找到大郎可怎麼是好。再說夜裡宵禁了,我們如何出去?”
阿灰反倒鎮定不少:“這些年流浪,我無處可依,自有一些躲藏的法子。”
乞丐們聚堆在城外過活,若次次為了進城賄賂守門的士兵,他們又該怎麼活。困境催人生智,不敢說人人都有通天本領,但幾處無外人知的躲藏地,及仗着熟悉城内道路,避開夜裡的巡邏兵,阿灰還是能做到的。
總算叫大郎娘鎮定下來,阿灰囑咐她:“對外你就說你要帶着大郎回娘家去,至于我這個顧老五前頭的孩子,我要有本事就讓我自己去找外家收留,你是絕不會管的。”
“這……”大郎娘還是顧慮自己的名聲。
“你不想被沈家的人為難,就按我說的做!”阿灰厲聲。
大郎娘終于點頭,她如今是什麼主意也沒有,隻求能安生拿了銀子遠走。
阿灰心下歎氣,從前與這位繼母沒有往來,唯一的一面就是她慫恿顧老五将自己帶出城丢棄。她想着為母報仇時,就沒顧忌過繼母的處境。後來有了點交情,本來沒想連累這位繼母,她盤算着等顧老五的案子有着落,她從前聯系過的人家也會紛紛去狀告沈家,大郎娘便不再怕威脅。
沒想到如今自己又惹了姑蘇最大的官老爺,雖不知道對方所圖為何,她也确信自己不敢招惹人家,隻能先帶着大郎娘躲出去,往後也不好以顧大娘的身份回姑蘇了。
“你先提了禮物去找顧老爹,他待小輩都和善,不會推了你的事。他是坊正,陪你去衙門辦過戶的事兒,那邊的人也少為難你些。你再給些銀子出去,最好今天太陽落山前把事情辦好。”像是囑咐小輩,阿灰把一件件事情講清楚。好在大郎娘真不比阿灰自小看人眼色時學的人情往來多,倒也聽得入心。
午間兩人照舊拿顧老五的供品填了肚子,索性鍋被砸後,也開不了火了。大郎娘喝了一壺生井水,抹了抹嘴巴,就出門去敲李大嫂的門。
這個時辰,胥水坊的男人們多在外面做活,坊内留下的多是女人孩子。大郎娘提着針線籃來到李家的院子裡,自己開了籬笆門,李家的大門正緊緊閉着。
“李大嫂?李大嫂?”敲了一會兒,也不見有人開門,反倒聽見屋内有隐約吧唧嘴的聲音。大郎娘暗自撇嘴,這李大嫂一家子吃飯聲音都大,别人說他們,他們還不認。
大郎娘本就舍了臉出來找人,當下也不顧鄰居間的臉面,站到窗子下大喊:“李大嫂,在家呢?”
這下也不好裝家裡沒人了,李大嫂抹了一把嘴,面色讪讪地出來開門迎客。大郎娘隻當看不見李家人不善的臉色,挎着針線籃子坐到李家人的飯桌上:“喲,菜色不錯呀。”
李家二郎臉皮不如老輩,紅着臉問:“嫂子吃了嗎,不嫌棄的話在我家吃碗飯再走吧。”
“吃了吃了,家裡那口鍋雖然被不知哪個癟三砸了,但家裡還有點糕團能充饑。”大郎娘雖這麼說,眼睛還是落到李家的飯桌上,尤其是對飯桌中間的紅燒鯉魚多看了幾眼。
李家老娘就落下了臉來:“日頭這麼大,大郎他娘,你怎麼不等陰涼些再過來。這麼熱的天,我這媳婦也做不下去繡活。”
大郎娘就拿出籃子裡的鞋底:“聽說你家二郎正在說媳婦呢,我就想着給這孩子做雙鞋子,就來你家比比這鞋是做大了,還是做小了。”
李家人也不好伸手打笑臉人,李大嫂關了門,看婆婆一眼,才讪笑着坐到大郎娘身邊:“我瞧着正好呢,多謝你這心意了。”
“這大白日的,怎麼關了門吃飯,我瞅這繡樣都看不清了。”大郎娘不管李家人的臉色,自顧自說了一會兒,才說到來意:“你家二郎要說媳婦,家裡這點地方隻怕住不開吧。”
她别有深意地看了一圈,李大娘有兩個兒子,大郎娶了媳婦,媳婦又生了一兒一女,這會兒肚子裡又揣了一個。二郎年紀小些,還沒說上媳婦,如今還住在家裡。
李家老娘臉色不好看,聞言瞪了大媳婦一眼,還以為是她嫌棄小叔子才出去到處說嘴。
李大嫂委屈不已,她的大姐兒眼瞅着一日日長大,二哥兒也不小了,這兩孩子哪能一直跟着爹娘睡一間屋子。可這房子到底是李老娘老兩口的,他們也沒說三道四的權利,把人小兒子趕出去。
李家的房子和大多數街坊鄰居一樣,有一處小院子,院子裡種些菜。能住的一共三間屋子,中間的屋子是堂屋,兩邊各有一間廂房。本來兄弟倆是住一塊的,李大嫂嫁進來後,李家夫婦就将堂屋隔出一半,讓李二郎一人住在堂屋裡。
李大嫂住的憋屈,平日裡難免多嘴幾句。尤其是想到日後弟媳過門,來日生了孩子,還不知這小小的院子裡要怎麼擠下去。
大郎娘适時的歎氣:“哎,你們也知我那男人死了。我一個婦人,帶着個孩子難以過活,可到底是我生下的一塊肉,我也不舍得扔了他改嫁,隻好想着帶孩子投奔娘家去。”
說到這,眼圈也是真心的紅了。
李老娘聽出了她話外的意思,一把推開媳婦,自己一屁股坐到大郎娘身邊:“大郎他娘啊,那你家那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