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司直馮湘覃很頭疼。
他作為一個從五品小官,無人脈,無出身。雖投入太子門下,然東宮内人才濟濟,他這樣一個小官始終擠不到人前,自然也得不到太子重視。
總算,總算。
他盼到太子需要用他的這一天。
事關科舉重案,太子奉命查辦。然而每每探查到重要線索,需再進一步時,對方卻像泥鳅似的,任憑太子如何查都抓不到把柄。
幾次下來,任誰都能看明白此案牽連者甚多,關系網複雜。一路追查,矛頭逐漸指向宮内。
作為太子門下之人,馮湘覃也多少得知一二内情。是以當從宮女口中審問出周嬷嬷的鬼祟行徑之初,他已經嗅到了自己的出頭機會。
然……
“張宮正,你是否要給本官一個交代?”馮司直疾言厲色,他不敢相信,在張顔手底下的嫌犯竟能以如此荒唐的理由死掉。
張宮正同樣面色難看,細究之下還有幾分難堪:“所有證據都指向意外,或許……”
馮司直命人将周嬷嬷的屍體帶走,他要親自去相關的各處訊問一番,臨走前别有深意地向張宮正一拜:“太子殿下不日便要回京,近日之事,本官會如實禀報,望宮正見諒。”
張宮正臉色微變,從袖中摸出一隻鼓囊囊的荷包塞到馮司直手裡,苦笑着說:“是小官失職,還望馮大人嘴下留情。”
“張宮正不必如此,如實上報乃下官分内之事,絕不會詈夷為跖。”馮司直将荷包往回推,拱手道:“太子殿下材優幹濟,短短時間就能查破重案。如今親自往地方去糾察考官,想來今年解試定能盡善盡美,教陛下滿意。”
他銳利的眉眼舒展,虛帶上一抹交際用的笑容:“至于三言兩語如何左右殿下的想法,下官不敢托大呀。”
張宮正笑道:“不敢叫馮大人為難,小小心意,隻是感念馮大人辛苦,請您吃茶。”
她再次将荷包奉上,馮司直無奈地收下:“張宮正太客氣了。”
他轉過身出了拐角,險些撞上提着水的小宮女,小宮女吓白了臉,急忙跪下請罪。馮司直沒放在心上,擺了擺手遠去,自然也沒看清小宮女的臉。
将人送走後,張宮正照例往各宮去點卯巡查。午後,将每日稽查各宮嫔妃、宮女的簿子呈至晨露殿。靜妃于偏殿處理後宮事務,聽聞掖庭宮女頻頻死亡,便親自诘問張宮正。
張宮正磕頭請罪,将近日之事細說後,又請旨:“掖庭令、丞之職空缺一月有餘,底下人心浮動,還請娘娘擇人頂上。”
靜妃隻得再去請示皇後,張宮正随行。
“一月前,是你檢舉掖庭令收受罪眷賄賂,同内侍省查辦此事。”關天鳳垂首批閱奏折,她早将後宮事務分派給嫔妃處置,卻不想仍對後宮之事了如指掌:“一月内,在你的監管下,掖庭卻屢屢生事。張宮正,可是年紀太大,精力不濟了?”
張宮正惶恐道:“臣妾失職,請皇後娘娘降罪。”
關天鳳冷笑:“你是太後留下的老人,本宮如何敢降你的罪。”
張宮正頭伏于地,冷汗涔涔,卻聽上首皇後的聲音似帶寒芒:“張顔,近日本宮抓到一個人,似是你的舊識啊。”
……
“觀徽姐姐,她們都不敢進周嬷嬷的屋子打掃,為何你卻不怕?”施令窈神色戚戚,抱着燭台站得離床邊老遠。距離周嬷嬷之死已過去好幾日,大理寺的人來探查過幾番,始終不曾有所發現。今日張宮正命人将周嬷嬷的屋子收拾出來,聽說要再選一個管事嬷嬷。
“心中無鬼,何必懼怕。”觀徽将收拾出的衣裳攏在一處,回頭對着施令窈溫和一笑:“你若是害怕,我一個人打掃也無礙。”
“我也不怕。”施令窈怯怯地說,慢吞吞走到觀徽身後,卻看見她正擺弄着一件髒舊的外衫,施令窈有些嫌棄:“周嬷嬷的首飾體己在白日裡都叫那些怕鬼的人摸走了,姐姐你抱着這件髒衣裳作甚。”
觀徽摸着外衫内側粗糙的針腳,心裡的想法有了些着落,側過頭對着施令窈說:“我聽老人說,人死後貼身穿過的衣裳得在頭七之前燒下去,否則亡魂回來見了舊物,起了貪戀人間的心思,便會舍不得回陰曹地府。”
窗下好像有什麼重物被絆了一下,施令窈雙手捧臉,被吓到了:“觀徽姐姐,你不是說心中無鬼,怎又來吓我!”
觀徽望向黑沉沉的院中一抹模糊而慌張的背影:“心中有鬼,可不就會吓到。聽說冤魂最愛跟随在兇手身側……”
“啊——”施令窈被吓得不輕:“别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