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她努力想要擺脫這個恐怖的畫面,将思緒拉回到現實中來,但那可怕的面容如同幽靈一般緊緊纏繞着她,不肯離去。
她記得過去發生的那一切。
記得那潑在自己身上的冷水。
記得落在那些難聽的嘲諷和責罵。
記得自己如一條蛆蟲一樣在黑暗中湧動求生的感覺。
“呼……”
她深吸了一口氣,感覺到那熱熱的空氣灌滿了自己柔軟的肺部,擴充到身體的每一處。
房間裡開着暖氣,空氣幹燥着,靜谧的夜色之中,隻有暖氣機的聲音格外清晰。
她躺在床上,感覺自己在流汗。
汗流浃背。
房間的溫度調到了三十攝氏度,她的身體因為這過高的溫度而出汗,但她卻一點沒有想要降溫的意思,就仿佛能在這片溫度中找到熟悉的安全感。
她艱難地動了動身子,隻覺得渾身上下仿佛被一座大山壓着一般,令她感到無比的疲倦和乏力。
她用盡全身力氣,緩緩地掙紮着想要從柔軟的床鋪上坐起身子,經過幾番努力,終于成功地靠着床頭半坐了起來。
她将手伸向床邊的櫃子,摸索着抽出了幾張潔白的面巾紙。
面巾紙那輕柔的觸感與她滾燙的額頭相接觸時,帶來了一絲短暫的涼意。
她輕輕地擦拭着額頭上不斷滲出的汗水,此時,她感覺自己的身體就像是被千萬隻細小而貪婪的螞蟻瘋狂啃咬過一樣,奇癢難耐又疼痛難忍。
那種深入骨髓的酸痛感傳遍了全身,無論是四肢的關節還是身體的每一塊肌肉,都像是被重物狠狠地碾壓過無數次,毫無一絲輕松可言。
感覺到睡衣濕漉漉地黏在衣服上,程雪幹脆脫掉了那上衣,随意地走到衣櫃前,從衣櫃裡抽了一件白色的睡衣套在身上,感覺到絲綢睡衣冰冷的質感,身上緊繃的感覺這才舒緩了幾分。
她走到了梳妝台前,在梳妝台前坐了下去,打開了梳妝台的小燈,那淡淡的熒光照亮了她的側臉,她看着鏡子裡的自己,臉頰的發絲貼在皮膚上,一張小臉煞白煞白的,看着十分憔悴。
她拿起梳子,機械地梳了梳頭發,像一個提線木偶一般,一下,一下,在木梳梳過長發的發梢時,她的眼神也逐漸由原先的渙散無神,變得妩媚了起來。
她拿起了自己的手機,在通訊錄裡找到了備注為“老公”的聯系人。
她撥了過去。
靜谧的房間裡,她說話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沙啞:“老公,不好意思,打擾你睡覺了,是我,你睡了嗎?我剛才做噩夢了,我現在就想聽聽你的聲音,如果你在我身邊就好了,我好想抱抱你啊……”
她歎了一口氣,看着鏡子裡的自己,沉默了半晌後,繼續說道。
“你還記得我們當時欺負我的那幾個人嗎?我今天又夢到他們了,我夢到他們威脅我替他們寫作業、潑我水……好多啊,唉,我還以為我已經忘記這些事情了。”
“我最讨厭初中的那三年了,不過,雖然我很讨厭那段時間,但是,我是在這三年裡,我認識了你,如果不是當時就讀于那個初中,或許我們也不會有後來的緣分吧。”
“如果人生能夠重來一次的話,我想我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遇見你,遇見小晶,啊,這就是人生吧,無論重來幾次,結局或許都大差不差。”
“啊~老公,我想你了,你要幾天才能回來啊?我一個人帶孩子好累啊,最近我們家附近出現了一個很奇怪的男人,他前天還跟蹤我,昨天又出現在我們家樓下,跟新聞報道裡說的那個跟蹤男很像……”
“不過别擔心,我已經報警了,一個叫林夏的警官聯系我了,她說警方已經在着手調查這件事情了,我想應該很快就會有結果……今晚我在業主群裡看到有人在我們家旁邊看到好幾個穿着穿着制服的人,好像是警察,不知道附近發生了什麼事情,感覺和那個男人有關系。”
程雪絮絮叨叨地說着,雖然現在已經那是深夜,但講起近日的事情,她似乎盎然有緻。
“還有啊,今天一樓那個生鮮超市的老闆還提了兩袋菜和肉上門,我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不懷好意!那個老光棍,看你不在家就想打我的主意!門都沒有!”
伸出手,她的視線落在自己前幾天剛做好的紅色美甲上,那鮮紅的顔色,像極了凝固在指甲上的血液。
“老公,親親老公,我好想你啊,你快回來吧,童鈴也想你了,她那天回來的時候一直問我爸爸在哪裡、要爸爸接她……”
“我感覺那孩子最近已經不用去看心理醫生了,雖然她的行為還有點奇怪,但是她現在已經能正常和我說話了,我相信再治療一段時間,她的心理疾病就會好的,放心吧老公,我對咱們的未來可是很有信心的。”
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在脖子右側的地方,能感覺到皮膚下的動脈一下、一下跳動着,她的皮膚明明白皙細膩,但她卻總覺得那個地方有一個潰爛的創口,讓她強迫症一般總是習慣性地撫摸着那個地方。
程雪說着,擡起頭看着鏡子裡的自己,嫣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