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翠英直奔内務府。
自打公子被聖上圈禁,整整三個月,她同樣沒機會踏出冷宮半步。
如今走出來才發現,宮内伺候的奴才,許多都變成生面孔。
想來之前那些收受過左相好處的,全被聖上打殺了。
翠英站在内務府門外,擡頭瞄一眼牌匾,昔日受辱的回憶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過去四年,自家公子身份尴尬,不受聖上待見。
宮内的奴才慣會捧高踩低,沒有聖寵,背後亦無母家撐腰,哪怕貴為君後,也要被瞧不起。
這内務府,每月不給發放俸銀就罷了,大雪紛飛的冬日,還要克扣公子用來取暖的煤炭。
翠英親自上門讨要,卻被打了出去,她後頸上那道猙獰的疤,就是在那時留下的。
深吸一口氣,翠英穩了穩心神。
不怕,今夕不用往日,她帶着聖上口谕前來,看誰還敢對她惡語相向?
翠英前腳剛踏入内務府,還沒找人通傳,就被個眼尖的灑掃太監發現了。
他扔下掃帚,一溜煙的跑去禀告,沒一會兒的功夫,内務府總管帶着一衆小太監親自出門迎接。
“翠英姑姑,你可算出來走動了,咱家千盼萬盼,終于把您給盼來了。”
聞言,翠英面上一怔。
姑姑?她什麼時候成姑姑了?
但翠英好歹在宮内浸淫多年,不會輕易露怯。
她擡手扶了扶鬓角,将那片刻的怔忪巧妙掩飾過去,然後自然而然的接過話頭,道明來意。
“冷宮地涼,公子又總忘穿靴襪,所以聖上命我前來,取些狐皮鋪地。”
能在宮裡當差的,各個都是人精,内務府總管聽到這話,心下再細細一琢磨,對翠英的态度便越發恭敬了。
“姑姑稍等,我這就吩咐下去。”曹公公扭頭呵斥跟随在身後的小太監:“還愣着幹什麼?沒聽見姑姑發話嗎?還不快将府庫内最好的狐皮都呈上來。”
小太監們手腳還算麻利,沒一會兒功夫就端來一排木盤,上面鋪着上好的狐皮。
翠英仔細挑選,最後站定在蓋着紅布的盤子前。
她頓了頓,擡手掀開一角,發現裡面裝的不是狐皮,而是用上好錦緞制成的宮裝還有男子穿戴用的發冠和玉佩。
翠英立馬縮回手,眸光閃爍。
“公公,這是何意?”
曹公公立馬貼身上前,小聲谄媚道:“姑姑放心,這是咱家自己出銀子孝敬的,還望姑姑能在君後面前,替咱家多美言幾句。”
翠英聞言不為所動:“公公怕是口誤吧?如今我家公子囚居冷宮,早擔不起君後二字了。”
“姑姑謙虛了,皇宮内誰人不知?聖上夜夜擺駕冷宮,君後囚居冷宮隻是暫時的,早晚還是要入主鳳儀宮的。”
這句話,翠英倒沒否認,她盯着盤子上的紅布,收攏在袖口内的指尖緩緩收緊。
若說不心動是假的。
自家公子不論在相府,還是深宮,都沒穿戴過這樣精緻奢華的衣袍配飾。
可猶豫再三,翠英還是不敢拿。
幾件宮袍配飾,本不是什麼大事。
翠英怕的是,事情傳到聖上耳朵裡,聖上會借此發難,給公子安插個治下不嚴的罪名,到時候免不了又是一頓腳闆。
所以不能拿,決不能拿。
翠英将盤子從身前推遠。
“姑姑,何意啊?”曹公公神色焦急的詢問:“可是覺得咱家的孝敬不合心意?”
翠英清了清嗓子婉拒道:“公公有心了,隻是冷宮地小,公公既然知聖上夜夜來,就該知道,這些東西藏不住,我們做奴才的,心思活絡是好事,可若被聖上知曉了我們的心思,那便不是好事了。”
一聽這話,曹公公恍然大悟:“姑姑教訓的是,還是姑姑心思細膩,是咱家欠考慮了。”說完,他拍了拍手,小太監們立馬将宮袍配飾撤下,轉而呈上來一袋袖珍的金瓜子。
内務府總管笑的一臉真誠:“姑姑,這個好藏,還請姑姑定要笑納。”
翠英:……
看來今天這個人情,不得不認下了。
翠英咬咬牙,快速出手,将金瓜子收入囊中。
“公公的心意,翠英都明白,公子那邊,自然會為公公多多美言。”
“如此一來,咱家便提前謝過姑姑了。”
與曹公公虛與委蛇完,翠英命小太監們端着篩選好的狐皮,從内務府回冷宮。
至于為什麼不收宮袍配飾卻收了金瓜子,翠英這麼做是有自己的考量的。
古語雲:皇權無定數,新寵替舊顔,聖上如今對公子這般熱乎,誰也不敢保證明日是否依舊如此?
若有朝一日,聖上真厭棄了公子,他們有銀子傍身,日子總不會太難過。
至于治下不嚴的罪名,聖上真要追究,左右不過一頓腳闆。
些許皮肉之苦,公子忍一忍服個軟,也就過去了。
反正聖上想欺負公子,沒這個由頭,也會尋别的由頭。
左右是躲不過的,還不如收了銀子實在,這是他們公子應得的。
翠英越想越覺得在理,心下暗暗決定,若以後還有奴才想跟她攀交情,送多少她收多少,來者不拒。
聖上早私下吩咐過,事關君後,事無巨細,統統要上報。
因此翠英這邊剛收受了好處,聖上那邊就有暗衛前去附耳報信了。
李承乾聽後,不過一笑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