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乏了。”李承乾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眼下泛着青黑,他繞過杜若卿,步履虛浮地走進内室,連朝靴都未脫就跟截斷木似的直挺挺栽到床榻上,玄玉冠磕在床柱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響動。
“聖上!”杜若卿連忙跟進去,剛俯身想查看,手腕突然被一股大力拽住。
他猝不及防跌入一個滾燙的懷抱,鼻尖撞上李承乾的胸膛。
“朕沒事......”李承乾閉着眼睛,聲音越來越低,“有什麼話...明日再說...”
杜若卿這才注意到,聖上嘴唇幹裂得起了皮,說話時無意識地舔了舔。
想來是在禦書房與大臣們唇槍舌戰了一天,連口水都顧不上喝。
朝門口的丫鬟使了個眼色,翠英會意,立刻輕手輕腳地倒了杯溫茶遞過來。
“聖上,喝口水再睡。”杜若卿輕聲哄道,将茶盞湊到李承乾唇邊。
“嗯...”李承乾迷迷糊糊地支起身子,就着他的手喝了幾口。
溫熱的水潤過喉嚨,他滿足地歎了口氣,卻沒有躺回去,反而收緊手臂,将杜若卿鎖在懷裡。
“朕突然想起...”李承乾的聲音帶着濃濃的睡意,滾燙的鼻息噴在杜若卿頸間,“今日的份例還沒兌現,卿卿親朕......"
杜若卿又好氣又心疼。
這人倦成這樣,還惦記着那荒唐事。
“今日就算了吧。”他試着将人按回枕上。
“不行!”李承乾突然發力,一個翻身将他壓在身下。
他眼睛都沒睜開,全憑本能尋到杜若卿的雙唇,張嘴就是一口。
“嘶——”杜若卿吃痛,卻見罪魁禍首又伸出舌尖安撫性地舔了舔,做完這些,才像耗盡最後一絲力氣,心滿意足地癱軟下來,沉甸甸地壓在他身上。
“聖上。”杜若卿抽着氣喚他,卻不見回應,無奈之下,隻能費盡力氣将人掀到一旁。
燭光搖曳,映着天子疲憊的睡顔。
杜若卿輕歎一聲,為他褪去龍紋靴,又仔細掖好被角,指尖不經意擦過李承乾的眉心,那裡即使在夢中仍緊蹙着。
“熄燈吧。”他輕聲吩咐,挨着李承乾躺下。
黑暗中,李承乾無意識地靠過來,手臂橫在他腰間,像抱着什麼珍寶似的。
“那些老匹夫...”李承乾在夢中嘟囔,“休想...分開朕與卿卿...”
杜若卿心頭一熱,悄悄轉身,在黑暗中尋到李承乾的唇,輕輕印上一個吻。
前朝的動蕩如一塊巨石壓在心頭,這一晚,杜若卿并沒有睡好。
窗外剛泛起魚肚白,他便想起身。
不料剛掙動一下,身邊人突然睜開眼,長臂一攬,又将他拽回溫暖的衾被間。
“再睡會兒。”李承乾聲音帶着晨起特有的沙啞。
“聖上……”杜若卿欲言又止。
“卿卿有話要問吧?”李承乾輕歎一聲,支起腦袋側卧在榻,眼睛瞬間清明:“現在說吧。”
杜若卿咬着下唇,指尖揪緊錦被:“聖上,罪臣擔不起君後之位。”他的聲音輕得像怕驚碎什麼似的,“還請聖上三思,莫要再提了。”
李承乾忽然發笑:“朕知道,想恢複卿卿的後位沒那麼容易。”
杜若卿愕然:“那聖上為何...?”
“傻卿卿。”李承乾眼中閃過狡黠的光,“朕是一國之君,豈能把心思都擺在臉上?”
見杜若卿依舊困惑,李承乾索性将人摟進懷裡,耐着性子解釋:“其實朕一開始的目的,就隻是想讓卿卿搬出冷宮罷了。”說完,他俯身咬了下懷中人的耳尖。
“先抛出個他們絕不能接受的,大吵一架後再假裝退而求其次,如此朕的目的達成了,大臣們也勸谏成功了,豈不兩全其美?”
杜若卿啞然。
虧他昨晚擔驚受怕了一夜,以為眼前人是沖動行事,可他分明是算無遺策。
那些死谏的大臣們,恐怕至今還沉浸在"勸谏聖明"的成就感裡吧?
李承乾擡手愛撫杜若卿的側臉,滿目深情:“卿卿,朕要傳口谕了。”
杜若卿連忙攏好裡衣下榻,跪伏在腳踏上:“罪臣杜恭聽聖谕。”
“杜氏庶子杜若卿,雖為亂臣之後,但經三司會審,并未參與謀逆,朕念其服侍多年,盡心盡力,功過相抵,恩其與杜逑斷絕父子關系,恢複庶民身份,"李承乾頓了頓,纏住杜若卿的一縷青絲在手間把玩,再開口語氣輕快許多:“又因在乾和元六年,以身試藥,救朕于危難,朕感念其護駕有功,封從六品起居郎,即日起搬出冷宮。”
說完,李承乾下意識舔了舔嘴唇。
當初把人打入冷宮,不過寥寥兩三句話,如今要把人弄出冷宮,卻要憋出這麼多名頭來。
他可真是自作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