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火七月,黍稷垂穎,清風送爽,稻浪鎏金。
沉沉的暮色下,有熊城郊的天空中,一條銀鱗閃爍的巨龍飛馳而過,銀色的流光掠過金黃的黍麥田,龍背上盤坐着一人,紅衣如火,上面點綴着暗金色羽毛圖騰,華貴威嚴。
姬軒坐得平穩,正把玩着指尖的銀色小龍圖騰,在餘晖的襯托下,他皮膚白皙剔透,如一塊上好的軟玉,一雙紅眸嚣張不羁。
應龍的背上,一團無形的冷空氣團罩在姬軒的面前,為他阻隔迎面而來的呼嘯氣流。
姬軒:“應真,快到了,慢些吧。”
應龍立刻放緩了速度,龍須在風中随着節奏輕輕拂動,胸前藏在鱗片内一點突兀的赤紅色光暈,随着姬軒的呼吸一明一暗。
他們已經在外面遊蕩了兩個月,再不回城,恐怕姬軒就要成為第一個被自己手下的部隊抓回去的大王。
姬軒不敢挑戰嫘祖的底線,掐算着日子,催着應真帶他回城。
如今姬軒已有九個多月的身孕。
化成大鵬鳥原形時,便能看到腹部誇張地凸起,他這才相信了應真的話,恐怕自己懷的還真是雙胞胎。
飛是飛不成了,隻能由應龍殿下代勞。
應龍馱着姬軒,連城門口都沒去,直接飛入了王城宮殿中。
暖黃色的雲霞中,一道銀色的軌迹劃破天空,守衛們一見到這龍影,立刻向嫘祖彙報,等姬軒他們落到寝宮的門口,嫘祖和姜連山也跟着趕了過來。
姬軒一看到嫘祖,便心虛地笑了笑,撓了撓頭。
應真向前跨了一步,半個身子擋在姬軒的前面。
嫘祖本想數落姬軒兩句,再看面前的阿弟,面色紅潤,眼神透着柔光,人好像還吃胖了點,渾身上下透露着一種被嬌養的恣意從容,可見應真把他照顧得很好。
她又何苦當這個壞人。
嫘祖歎了口氣:“回來就好,你分娩在即,暫時就不要走動了,好好在寝宮待着。”
姬軒原本縮着脖子,等待着嫘祖的怪罪,卻沒想到阿姐非但不怪罪,還這樣好脾氣地哄自己,便有些坐立不安。
姬軒耷拉着眉毛,低着頭跟嫘祖認錯:“阿姐,我錯了。”
見他如此乖巧,嫘祖的氣也順了不少。
她伸手搭上了姬軒的肩膀,輕輕拍了兩下:“罷了,阿姐知道你心裡有數。殿下把你照顧得很好,阿姐也希望你能順心,隻希望後面這道生死關,你能一切順利。”
姬軒心裡一頓,臉色跟着就發白。
一開始,姬軒沒把懷孕當回事,畢竟到了現在,他人形的模樣依舊如常,勁竹般挺拔的腰身,單薄而有力,每一寸都透露着利落輕盈的姿态。
隻有化作大鵬鳥的時候,才能看到那高高突起的小腹。
他很難去聯想,這蛋到底該怎麼生啊!
應真握上了姬軒的手,大手溫柔有力地包裹,給了姬軒一絲底氣。
姬軒:“阿姐,放心吧。”
見阿弟雖然有些害怕,卻仍能分出心思來安慰自己,嫘祖的心安下了不少。
姜連山站在嫘祖身後,神色間帶着幾絲憂慮。
姬軒看他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問了一句:“連山兄,可是有什麼事情要同我說?”
嫘祖餘光輕瞥了姜連山一眼。
姜連山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換了一套無關痛癢的說辭,對姬軒道:“你安心誕下子嗣,城中諸事不必憂慮,就交給我和聖女吧。”
姬軒點了點頭。
他知道,此刻嫘祖和姜連山是不會給他任何壓力的。
姬軒:“對了,我請了兩位客人來有熊,還要拜托阿姐為我安排一桌宴席,叫上大鴻和常先,我和應真親自接待他們。”
這是姬軒早通過密信與嫘祖提過。
常先守着青昆留在有熊,他又拜托嫘祖叫人去把大鴻請來,如今代替大鴻守在西頂村的,是鷹首領和鷹部的人。
嫘祖點頭,又拉着應真叮囑了兩句,便和姜連山一起離開去忙了。
應真陪着姬軒一起走進寝宮。
兩人往床上一坐,應真便擡手搭在了姬軒的肩上,幫他按摩放松。
姬軒輕歎了一口氣:“你看,我就說吧,他們什麼都不會同你我講的。”
姬軒請的客人是力牧和風後。
應真也知道姬軒的打算,這二人都是身懷奇技的能人,再加上常先,大鴻,召集這些人,是在為之後的大戰做準備。
姬軒揉了揉眉心。
這四人,是姬軒的策略類道具對應人物,在《山海經》原文中,也正是這四人,幫助黃帝戰勝了蚩尤。
這兩月,他與應真在外面遊蕩,也不全是為了遊山玩水。
他們收集了不少有關九黎部落的情報消息,通過雕首領的途徑傳回有熊,嫘祖和姜連山掌握的訊息,至少有一半,都是姬軒和應真探來的。
姬軒有種強烈的預感。
那場決定命運的涿鹿之戰,怕是馬上就要來了。
西頂村的那場争端提醒了姬軒。
像刑天這種,原本就與姬軒有仇的,大概率會倒向蚩離的陣營。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姬軒:“應真,你還記得,我們先前調查過的,除了那銅頭鐵臂的八十一兄弟之外,蚩離的部下還有何人?”
應真仔細回憶了一下:“刑天以無頭之軀被兵主複活,已納入其麾下,還有巨人誇父,水神共工,以及幽冥雙神的神荼和郁壘。”
應真停頓了一下,沉眸道:“風伯雨師,亦在其行列。”
神族之人,最終還是站在了兵主的身邊。
那才是他們的同伴。
應真眼中閃過一絲憂慮,很快又掩蓋下去,恢複了往日的平靜,他道:“阿染,不必擔心,我會全力助你。”
姬軒當然知道應真會盡全力相助。
且不說他二人如今的關系,就是原本的神話世界裡,也是應龍助黃帝戰勝的了蚩尤,隻是最後的結局如何,相隔太久,姬軒實在記不清楚了。
玄鏡中的畫面姬軒可沒忘了。
若非萬不得已的時候,姬軒不想讓應真出戰。
姬軒:“我當然知道你會盡力,可是應真,你有沒有想過,若你戰死,我該如何,我們的孩子們又該如何?”
最近幾日,姬軒總是不太能控制好情緒的波動。
躁動的“火藥”氣息瞬間在寝宮内炸開。
姬軒的聲音帶了幾分不安:“若你真如那玄鏡中一樣,我該怎麼救你。”
他不願意這麼悲觀去想,若這裡沒有了應真,他是不是隻能按照“女王”的要求,統一九州之後,回到現實。
應真眼底閃過一絲不舍,很快又變成了笃定,他湊近,溫柔地吻了一下姬軒的額頭:“阿染,你要信我。”
姬軒也知道,自己實在是無理取鬧。
難道要告訴應真,咱們别打了,帶上孩子跑吧,就讓兵主統一九州大地,咱們去做一對逍遙自在的活神仙,不理這些凡間事。
姬軒也做不到這樣。
他還有嫘祖,還有姜連山,還有六部首領,還有力牧、風後他們,常先懷裡抱着的青昆,可還沒長到能化出人形的時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