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讓我覺得,哪怕我已衣食無憂、極盡富貴,但人活一世若一直随波逐流、胸無志向,真乃枉活。是我這樣的人配不上王姑娘,不是她配不上我……”
赤紅霄見他認真,隻差沒直接感慨起來:“可殿下畢竟乃王孫貴胄,與我們這些平民百姓不能一概而論。我知道殿下用情認真,但我隻希望殿下能顧慮一下好好自己的意願……
她已心許同濟堂,也無意高攀殿下,殿下又何苦執着呢?”
“小女子是個直性子人,言語中若有得罪殿下的,希望殿下莫要與我一般見識。”
赤紅霄話已說盡,正想把對話草草收尾時,梁永安卻繼續順着着話頭說了下去:“我無意讓王姑娘厭煩憂心,也知道陳姑娘的意思。想來是這陣子天胄營裡其他的人閑言碎語,才又讓王姑娘覺得煩惱。
我明白了,我會好好處理這件事的。隻是陳姑娘,我梁永安心意已定,斷不會輕易轉變,這是我自己的事,不會因他人而更改。”
梁永安雖然外表看來性格随和,但内裡果然是個實打實的倔脾氣。明明世人都知道,人間風月向來脆弱,隻要搬出些身份懸殊、陰差陽錯的說辭,那就是再濃烈的情事也要收斂,也得斷念。
畢竟世事殘酷,人必須得顧念現實。
赤紅霄早已經習慣了去顧念順從所有現實的殘酷,就如同沈婳伊當初再如何委屈也順從了家人的安排,獨自忍下了這一切。
如若不顧及,如若要遵循本心随意任性,就要承受烙鐵之痛、牢獄之苦。她們似乎隻有聽話順從了才能得來一句懂事識大體的誇贊,因此永遠都不敢肆意。
而梁永安卻大大方方地從不顧及這些,哪怕他的心思要給旁人增添煩惱,他也依舊能理直氣壯。赤紅霄被他的這份理直氣壯堵得說不上話,心裡全是詫異。
畢竟如果是她,她愛的人覺得她的心意麻煩,那她是斷不敢繼續下去的。她不像梁永安那樣,哪怕對方覺得煩惱,也依舊要沒皮沒臉。
“殿下是如何做到這樣堅持自我的,小女子當真好奇。”
梁永安被她這樣一問,反倒露出了迷惘的表情。就仿佛他正端着碗吃飯,赤紅霄卻來問他他為何要吃飯似的,神色裡全是困惑。
赤紅霄看罷後幽幽歎了口氣,梁永安思忖了片刻,抛下一段話給她:“陳姑娘,人活一世,若行事前總顧慮旁人,反而自縛手腳。自己心中的願景自己若不堅持,旁人是不會替你在意的。”
“那小女子真羨慕殿下能這般坦蕩。”赤紅霄撇了撇嘴,隻差沒把“臉皮厚”這幾個字蹦跶出來。
就算梁永安在風月這事上再如何沒皮沒臉,但赤紅霄也不得不承認他方才的話有些道理。以往順從慣了的沈婳伊若沒生出遵循本意的決心,那她們之間也斷無法有這番情事。
她甯死都不願意再繼續順從下去,而她居然卻膽怯猶豫了,直到最後失去了她。如果她也早能有這般遵循本心的決意,真能把她和她放在心上……
赤紅霄陷入情感的漩渦之中,一個人對着船艙室窗外的風景發呆,他們所在的這艘福龍船正随着陣型變化在移動位置。
赤紅霄走神之時,突然在窗外望見了一艘大小相對适中的輕型艦船掀翻起了一側舷闆,舷闆之中推出了一艘小船,大船上的所有軍士眨眼間便身置小船之中,隻需切斷繩索便可棄大船而去。
赤紅霄沒見過這樣的戰船,一時也覺得有趣,開口對梁永安問道:“殿下可知這戰船叫什麼名字嗎,看起來還真有幾分意思,那小船是專供軍士逃命所設的嗎,怎麼沒見福龍船裡頭設這樣的小船呢?”
“那叫子母船,裡頭放的全是木柴猛油和炸藥火線,是專門用來摧毀敵方戰船的。隻要與敵方戰船釘在一起後母船就會被引燃,船上的軍士屆時會乘子船返回。”
“原來如此。那這子母船在戰時使用起來還真挺便利,想必軍中有許多這樣的船吧。”
梁永安憂心忡忡地對着赤紅霄說道:“可不是嗎。不僅如此,因為這子母船,軍營裡的氣氛都緊張起來了。
前陣子有探子來報,說在遠處的蕭國海域上見到了許多這樣的子母船。這子母船看着不大,但制造的難度不小,蕭國以往可從沒這樣的技藝。”
赤紅霄聽着梁永安口中的那些擔憂,一時隻覺得有些恍惚。畢竟戰事如何,敵我如何,這些事物過于龐大,也過于沉重,普通人本難以猜想。
她聽見梁永安長歎一聲:“萬老将軍知道這事兒後沒多說什麼,可這陣子軍士操練的強度越來越大,想來不是什麼好事,也不知道之後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