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總督管轄的範圍遠不止一省,自靖武元年來,總督的職位不僅成了定數,手中的職權也越來越大,軍務、民政、鹽政也多有涉及。
而韋元濟總督如今轄管的區域正是大梁的南直隸及周邊鄰省。他正司其職,當年也并未被當年的化金銀與成王一案所影響。
提到他這個名号,沈婳伊的心不免一沉。
這一切的緣由早不僅限于地方小官員與武林門派的那點紛争了,而其後的根到底要掘地幾層才可知?
高嫱略過了她的驚異,繼續表露着:“不僅有密信,還有一些見不了光的賬目備本,是我父親入獄前留下的後手。”
“他給你留下這些,是想交代你之後為他翻案嗎?”
高嫱冷哼一聲:“他的案子有何好翻,他的罪名闆上定釘,早成了定數。他隻是不甘心,化金銀一案敗露後,自己作為其間的小棋子,居然替他們背了額外的罪名。”
高嫱的嘴角揚起了一抹嘲諷的弧度:
“他自己本就夾在其中拿了許多好處,算不得清白。他替這些大人物頂了多餘的罪狀後,又沒能耐供出他們來。”
“他定罪之後,高家就被聖上滿門抄斬。他估計早預料到有此慘禍,可死前心裡又實在憋屈,所以隻能把密件交到了我手上。”
“我作為外嫁的女兒雖躲過一劫,但娘家勢倒如樓傾後,我又怎會不為此所累。”提及到自身,高嫱嘲諷的口吻才略有轉圜,多了幾分失意黯然。
“俗話雖說女兒生來是外客,娘家私下裡做了什麼不得見光的事情我都無從過問,真分好處時也輪不上我多少。
但女兒嫁到夫家後,身為外姓人就不是外客了嗎,誰會拿我們當主客,哪兒有真正的家……”
高嫱說起女兒出嫁一事,也許是觸到了自身的傷心處,因此難免順勢感慨了一番。感慨完後,她也自覺話題扯偏,斂去了臉上失意的神色後複又講道:
“我當初所嫁的,是保定府陸知府家的大公子,我們兩家算是世交。憑着祖上那點交情,以及官場上的那點便意好處,我很早便嫁了過去。
之後我父親走通了各處關系,才調任到了保定府。他到保定府高陽縣那兒暫代知縣一職時,替他們一同聯系上了江湖裡的金武門。”
沈婳伊聽到此處,忍不住也插了話進來:“既是如此,但你們兩家是世交。那當年化金銀一案,你父親都深陷其中,陸知府又能置身事外嗎?”
“他們男人家的事情,之前我處在深閨時從未過問過,我父親臨終前交于我的密件裡頭,也多是和地方大員的信件,其間并沒有保定府的知府。”
“你既是陸知府家的兒媳,如今又怎會落得為人奴婢的下場。”
高嫱聽到此話,神情重又輕蔑起來,她譏諷的同時幾乎是在自嘲。盡管她生于士家多少帶些文人傲骨,但其間的那些不平事,有再好的家教也不能撫平心中怨恨。
“自我父親獲罪後,我公爹的官位不降反升,如今他馬上就要當北直隸的右參政了,我夫君也科榜有名,仕途坦蕩。
他們逐步高升,而我已淪為罪臣之女,不僅不能再給他們帶來分毫好處,留着還是個污點。”
“他們隻巴不得我死了,好再娶個士家小姐進門,給他們的官運仕途鋪路。”
“當初我懷有身孕時得知家父入獄,憂思苦悶之餘胎像也不穩,孩子還不足五月大就……”
高嫱講至此處,下意識便掩面遮容,不願讓人瞧見她臉上傷情。她短暫歎下一口氣後,也無意在此事上表露得過于哀怨,趕忙接上話說道:
“我當初小産後身體虛弱,還在養身子時,我夫君便指使了下人,想僞裝我死于生産,讓我由此喪命……我的貼身侍女機靈,不僅保下了我,還設計瞞過了我夫君,接我去她大哥家暫避禍端。”
沈婳伊察覺到高嫱握着手絹的手已然攥緊,也知曉她心中仍有憤懑。
“我娘家勢敗後,他們便覺得我是累贅,隻恨不得我死,我早回不去夫家了……”
沈婳伊聽她講了那般久的隐情,也沒講太多在金武門身上,而她心中關于她為何知曉樂坊司的疑惑也未得解惑。
她隻想知道對于她來說最有用最穩妥的訊息,不想為無關的事耗費太多心力,因此便主動提了話頭問道:
“高小姐,你的事情我很為你惋惜。不過我們樂坊司探查情報,查也是查武林門派。
至于稽察官場,那不是我們的主職。并且我很好奇,我們樂坊司一向隐蔽,你又是如何得知我們的事的。”
高嫱聽見她這般話後冷冷一笑:“當初成王殿下不是一向同你們關系緊密嗎。若知成王,又怎會不知樂坊司。”
沈婳伊聽見“成王”這個名号,便覺得其後一切早超出了她的所思所控,不由得惶恐茫然起來。
高嫱知曉的訊息遠超她的預料,而這其中的深淵,到底要拖她下幾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