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呐,小姐,你總算是回來了。”
待赤紅霄再次見到碧紋時,碧紋已是一副蓬頭丐面的模樣,鬓發散亂,本不白皙的膚色更顯蠟黃,宛若一碟花哨菜中露着一截頭的黃姜。
她身上的衣物顔色雖然顯眼,但卻透着些灰撲撲的色調,像是有好幾天沒換過了。
赤紅霄知道她這陣子忙着寫新話本,寫故事想來已是費心費神,再添上旁事,竟給碧紋愁得連日常梳洗都顧不上了。
“這陣子實在不好,有好幾處樂坊到了年久得修繕的時候,這一筆銀錢下去,姑娘們那兒的月錢再下去,就連商鋪商幫那裡也有新賬。
小姐你再不籌謀打理一番,隻怕我等都得喝西北風去了。”
“我的天呐,好吧,你把這些賬簿文書都放下,我趕緊處理一下。”
沈婳伊苦着臉接過這些堆積如小山的事務,很快便在案前凝眸深思了起來。
赤紅霄看着那疊厚得令人發指的文書賬簿,也猜到沈婳伊一時半活兒是抽不開身了。
這些事情她又插不進手,因而隻好跟着碧紋回到了她的房間,兩人自在說起了旁話。
碧紋把那些小山般的瑣事交給沈婳伊後,亦替她感慨了起來:“唉……樂坊司眼下就是一筆爛賬。”
“當初魏坊主還在時,她就不是一個會做生意的人。朝廷給的俸祿本不多,她還盡省下來去教坊司裡換姑娘,弄得這虧空越堆越大。
後來跟成王攀上了關系,成王雖能幫襯點,但如今這個靠山倒了,我們早就沒有銀錢了……”
“樂坊司的坊主面上看着風光,好歹是個九品芝麻官,實際真是誰接手誰頭大。
還好我碧紋不管事,那些賬簿我光看就兩眼發昏,隻恨不得天上能掉銀子下來接濟我們。古來能者多勞,還是小姐去操這份心吧……”
赤紅霄聽後也深歎了口氣:“真是辛苦婳伊了。不僅得捉襟見肘四處籌銀兩,忙了這樣一場,原本教坊司裡的姐妹還沒接出來。要不我今晚再想些法子哄她開心放松一下好了……”
“唉,還是紅霄姑娘你有心,不過你的劍虹門不也一樣有賬要算嗎。這世間真是誰活着都不容易……”
赤紅霄微微一笑:“我就隻要顧一個劍虹門而已,手上的賬再多也比不過婳伊的呀。
隻能說魏坊主雖然生财的手段差點,但挑選手下的眼光真是一等一的好。樂坊司這爛賬還好是丢給了婳伊,她還能想法子擠銀錢出來。”
“這話公允,可不是嗎。”
碧紋言語之間,也把桌上那些亂七八糟的稿紙整理了一番,好歹空出了些位置出來擺放茶水瓜果。
“雖然确實事多繁雜,但我覺得小姐這幾年這般鍛煉下來後,做事不但越來越得心應手,膽子也越發大了。
你不知道,她當年膽子可小了,幹什麼事情都畏首畏尾的,每次上陣前都得花好多工夫逼自己一把。”
碧紋正對着赤紅霄念叨瑣事時,門外不知何時添了幾個提包裹的姑娘,脆生生地插了話進來:“碧紋姐,驿館那兒今日有從大沽寄來的物件,我們給你取回來了。”
“辛苦你們了,且放着吧。”
碧紋從門外接過自己那份包裹,那包裹抱在手中簡直有近半人高。碧紋臉上才剛露出吃力的神色,赤紅霄便趕忙拾起眼力見功夫幫她提進來了。
碧紋見赤紅霄單手便能提起那足有小半人高的包裹,一時難免感慨她的氣力強勁。
赤紅霄本就是個吃苦吃到大的人,再加之近年還拼命幹了不少镖師的累活,鍛煉出來的氣力早就不容小觑。
她把那包裹扛進屋後,拎在手中掂量了一會兒,輕巧地對碧紋笑道:
“這裡頭裝着什麼東西啊,提着還挺沉,方才真是辛苦姑娘們搬過來。這麼大的包裹,莫不是婳伊娘親派人寄來的?”
“夫人就算是寄包裹過來,也不會寄這樣笨重的東西,裡頭左不過是些當地特産罷了。信件到得比包裹要快,前陣子我收到大沽那兒來的信件後就知曉了。”
“這是誰寄來的東西啊?”
碧紋見她問起,一邊在那疊稿紙中翻尋信件時一邊丢下了一句:“是雨荷。”
“雨荷?”
赤紅霄頓時狐疑:“這名字怎麼聽着這麼耳熟……”
“你忘不了她的,紅霄姑娘。當年在青刀門後花園拿着毒匕首,想讓小姐死的就是她。你還因此被牽連到進水牢去了呢。”
“是她?!”
赤紅霄回想起來後,眼珠子都差點沒瞪掉出來:“她竟然還活着?我還以為她早就死了……”
赤紅霄陷入巨大的驚異之中。雨荷是沈婳伊的貼身侍女,她當年生出了天大的膽子,甯死也要拉着沈婳伊墊背。
為人奴婢即是入了賤籍,賤籍者身份低賤。主人随意打殺奴婢雖也算觸犯科律,嚴重了一樣要被官府處罰。
但這畢竟是在江湖之中,有正經武籍身份的人都生死難保,何況是在裡頭為人奴婢的。
江湖之中的血雨腥風除非是鬧大到難以收場的地步,不然官府一向不喜插手。這般情況下,就算是裡頭不明不白死了幾個下人,也無甚人會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