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沈婳伊的心裡很是暢快。
之前她為了救出回了教坊司的姐妹,一番走動下用盡了心思,卻仍是不能達到目的。她正想着之後的打算時,就見天邊送來了個好消息。
住在京城的大理寺卿陸方明一家死得慘烈突然,其中的手筆像是江湖人士所為。
金武門當年與保定府同知高成鴻私販化金銀的案件才出,轉頭又來了這件沒頭尾的事。
聖上終是覺得武林動蕩,将成隐患,因而把之前所設的稽察江湖的人員機構全都整頓了回來。這件事情甚至還是交給太子殿下辦的。
沈婳伊之前就由陸懷秋搭線聯系上了東宮,又在東宮手下替他做了那樣久的事。太子多少記得她的用心,才趁機替她完成了心事。
這一切終是在山窮水盡的困頓中,逢到柳暗花明了。
之前聖上裁撤樂坊司人員時,還順帶收走了樂坊司不少的樂坊據點。
那些樂坊改歸到教坊司其下後,原是樂籍的姑娘自然而然也跟着那些樂坊一同被收了去。
如今人和樂坊據點都一齊回來了,自然要重新整頓一番。
沈婳伊知道那些樂坊對這些姑娘而言是傷心地,因此把手下的姑娘們全都調動了起來,争取讓她們都換個住處,并把非樂籍的姑娘分派下去與她們同住,大家湊一起好歹能少些觸景傷情之事。
這番調動并非小事,一旦忙活便是好幾天。樂坊司上下一片手忙腳亂,等一切塵埃落定時,沈婳伊氣兒還沒顧着喘上一口,大晚上就又忙活了起來。
“坊主!坊主!大堂裡的姐妹們又哭起來了。”
今夜月色正濃,她們正在房中熟睡時,門外便再次傳來了拍門的聲音。沈婳伊的睡眠一向不算深,這點動靜就足夠把她從睡夢中喚醒了。
沈婳伊睡眼惺忪地披上外衣起了身。
赤紅霄盡管睡得熟,但對夫人有沒有在懷裡一事可敏感得很。沈婳伊不過才披好外衣,赤紅霄就出于直覺醒了。
她不舍得讓沈婳伊一人前去,索性也穿好了衣服陪她從房裡出來。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到了大堂。
大堂内的燈盞早已被盡數點亮。
盡管燈盞不少,但大堂畢竟寬敞,夜色又深沉得發悶。再多的燈盞處于期間也難掩昏暗,隻是勉強能視物而已。
“這次是誰先做噩夢了?”
沈婳伊一到大堂,便出于慣性問了起來。
身旁非樂籍的姑娘給她回了話,沈婳伊擡步才走到最先從噩夢中驚醒的姑娘身邊。
那姑娘看見她就仿佛是尋到了光亮與心安處,一旦緊緊摟着她就沒法兒撒手了。
沈婳伊被她摟得差點喘不上氣,隻得好言寬慰她道:“沒事了……沒事了……都是噩夢罷了,醒了就都沒了……我在呢,我們都在呢……”
“坊主……坊主……我夢到自己又回去了坊主……”
那姑娘在她懷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哪怕她隻抽抽搭搭說了這一句,其餘的姑娘便都能觸景生情,一連想起許多可怕事來。
因此隻要其中一個人哭了,旁人難免會被觸動,跟着一齊啼哭起來。
赤紅霄畢竟同她們不熟,每回出了這事兒,也隻能在旁邊靜默。
今夜的陣仗已經有好幾回了。那些姑娘從教坊司回來後,哪怕是換了住所,但長期累積下來的陰影并非是短短幾天就能散去的。
她們時常夜半多夢,心悸哭鬧。醒來後身旁若無旁人相陪,反倒生出恐慌。
沈婳伊之前是進房裡安慰她們,但一處處房間走來麻煩。她便咬了牙,把待客的大堂收拾了出來,讓姑娘們帶着被褥睡在一處。
人多才能心安,就算是又哭起來了,她尋她們也方便,彼此湊一起互相安慰也容易。
“沒事了……沒事了……”
沈婳伊一聲一聲地軟語寬慰她。
“坊主……之後真的不用再回去了嗎……真的不會再回去了嗎……”
“我說了不會就是不會的,我說出口的話一向會做到,如今不是出來了嗎。今後再也不會回去了,今後我們都會有好去處,再也沒有人可以傷害我們了……”
沈婳伊每回反反複複說的都是那些話,也尋不出太多新花樣。
她知道這些姑娘求的不過是個心安,能讓她們感受到安心遠比說天花亂墜的話重要。
“沒事了,睡吧……身子還痛不痛,痛的話我再讓人熬些藥來吧……”
沈婳伊每一句的安慰都很是溫柔,輕聲細語地隻盼着她能安靜下來再次入睡。那姑娘在她懷中逐漸放平了心,眼皮複又沉重起來。
那姑娘的手攥得很牢,沈婳伊不忍粗魯掰開這雙手,省得又把她吵醒,因此費了好一陣工夫才得脫身。旁邊一處啼哭的姑娘見沈婳伊來了,在旁人的安慰中也止了哭。
大堂内再次安靜下來,其間的燈盞也一盞盞吹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