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婳伊翻了個白眼,後頭卻還有更讓她郁結的事:“而且他還跟我說,我這料子本就打算賣給貴婦人,他這樣寫不是正好嗎。
婦人穿衣打扮,不就是為了展示美貌勾人憐愛的。不能勾人興緻,那婦人還有什麼必要打扮。他說他可懂什麼樣的婦人才能勾人喜愛了,是我不懂……”
“他有毛病吧……婦人家的事情都給他懂完了是吧。”赤紅霄聽完後也跟着皺眉不悅起來。
“夫人你找的秀才怎麼一個個都這麼煩人。你花錢給他們送生意呢,他們一個個倒裝起來了,一口一個你個商婦懂什麼……你這是花錢請大爺來了,花錢請大爺來給你找氣受……”
“可不是!所以我才覺得煩,一連換了幾個秀才了,就沒一個寫的詩是我滿意的。”
聽着沈婳伊唉聲歎氣的聲音,赤紅霄的腦子也轉了起來:“夫人,你是一定要尋詩才很高的人寫名句才行嗎?”
“那倒也不是。我隻是個賣布的,又不是開詩會選秀才,我隻要寫出來的詩句用辭優美,描述得體,最要緊的是淺顯易懂,百姓們一看就知。并且讀起來朗朗上口,這樣才方便傳誦……”
“既然要淺顯易懂,那也無需非得找詩才過高的人。省得他們淨顧着顯擺才能,引經據典多了,反倒文绉绉了。”
赤紅霄分析到這兒,腦中忽然靈光一閃,提了提聲調開口問道:
“夫人,你說我們這些普通百姓是無甚機會學詩詞的,但那些錦衣玉食的士家小姐,應當個個都通文墨吧。”
“怎麼了?”
“夫人你前陣子,不是收留了高成鴻的女兒高嫱嗎?”
赤紅霄一張臉明媚生姿地笑道:“她現如今雖是罪臣之女了,但好歹也是士家小姐出身。你若要寫詩,怎麼不尋尋她呀。
她肯定不會和那幫酸溜溜的秀才一樣脾氣大呀。都是婦人家,她肯定最知道,要怎麼為紗羅寫詩詞,才能引得京城的貴婦人都來買……”
沈婳伊如夢初醒地拍了拍腦袋:“對呀!我真是忙事情忙昏了頭了,怎麼把她給忘了!”
“當初我看她字寫得不錯,做事也挺有條理,就讓她去負責清點錦繡樓裡的倉貨了。我想她若有個謀生的差事可領月錢,她們在我這兒住得也能安心些。”
“她帶着金明歌在錦繡樓裡一向低調的很,除了清點貨物外,多餘的話她幾乎一句都不講,人也常在後院庫房裡,極少在人前頭晃。久而久之,我都差點要忘了有她這号人了……”
“既是如此,明兒個我就找她去問問。唉,有這麼近水的樓台就在眼皮子底下,我反倒忘記去注意了。”
沈婳伊感慨完後,一連認真地握住了赤紅霄的手臂:“還是妻君想事周到,不光人有遠見,心思還這般細緻,記性又極好。不愧是手下能領這般多人的……”
“夫人,你誇人真是越來越有水準了,聽得人都不尴尬了。”赤紅霄笑着掐了掐她的臉頰。
她這一掐牽出了她臉上的笑意與明媚:“是妻君你耐誇了。你本來就有這些本事,為妻不過是實話實說。我早就知道,我娶的妻君是最好的。”
赤紅霄不像她那樣擅說些綿軟且溫暖的情話,她對她所有的情愛,化作的都是愛撫,都是親近。
她的言語也許并不高明,但她的身體一樣能表達愛意,眉眼一樣能流轉感情。
她隻覺得她的深情一定也傳達出去了,因為方才還周身煩躁,直喊着熱的沈婳伊在她懷裡沒一會兒便已經睡熟了。
她在熟睡前還依偎着她,勾着她的脖子沒想讓她走。
她知道她這陣子因為樂坊司和商幫的事疲累不堪,睡得一向很快。而她整日裡忙着門派和镖局裡的生意事,再多的精力也被消耗得所剩不多。
比起每晚喝那些醒神的濃茶,也許好好睡一覺才能抵消萬千折騰。她一向隻有夫人在懷中了才能睡好,如今既然夫人已經在了,确實該到了她們兩個休息的時候了。
赤紅霄小心地抱起了沈婳伊,兩人沒一會兒便躺在了床上補覺。
沈婳伊睡得迷迷糊糊之際,幾處是出于下意識的直覺反應,擡起枕頭把赤紅霄的手臂安放在了下面。
赤紅霄莞爾一笑。她抱她入睡之所以能成長久的習慣,還是沈婳伊當初想了法子,把枕頭特地改裝了一番,讓她的一條手臂能安放在枕下留出的空間裡。
這樣既不會被壓麻手臂,她枕得也不會脖酸。
很多事情到了如今已是心照不宣不必明說,她下意識擡枕頭也是,她不自覺間親近她也是。
不必明說本極好,所有的默契與心照不宣皆是種福氣,是與人相依且能相守的福氣。
四下裡冰桶的寒氣正盛,赤紅霄輕輕地拉過錦被,房内一時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