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後卻全敗在歲數上,隻敗在歲數上。她好不甘心,不甘心到哪怕是二姐的大婚之日,她卻仍忍不住要說風涼話刺她。
“小妹知道,各人有各自的姻緣。小妹此生同靖王殿下是無緣了,就算能有那機緣嫁過去,隻怕小妹在天家也吃不消。
畢竟小妹聽聞,靖王殿下未立正妃前,王府裡就已經有不少貌美如花的侍妾了。”
“二姐要是嫁過去,正好能同靖王殿下的侍妾好好熟絡一番,今後的日子也不會冷清了。”
林清音聽出了她話裡含着的陰陽怪氣。臉色陰沉的同時幾乎是在宣告:
“那又如何,反正隻有我是正妃,整個林家,隻有我是王妃。”
她同樣也挖出了她的隐痛。林氏隻扶持靖王這一個皇子,自然也隻有一個女兒可當王妃。
林清韻氣惱不過,在離開二姐的房間時還偷偷順走了她梳妝鏡旁的一支牡丹金钗。
她就連生氣和報複都得是靜悄悄的,隻能順走點東西。她沒那個膽子,也沒那個能耐可攪亂二姐的婚事。
她最想要的東西永遠都無法直接取來,就如那金钗所營造的榮華美夢。哪怕那美夢在靖王自盡後都還讓她魂牽夢繞,她也無法擁有。
她與二姐最後誰都沒成人生的赢家。她經曆家破淪亡之痛,而她經曆夢碎喪夫之痛。
可盡管如此,二姐至少還享受了幾年富貴好夢,享受了幾年當王妃甚至要做皇後的美夢,總好過她連夢都不曾有。
就算時隔三十餘年了,林清韻發覺,自己的心底原來仍在憧憬着二姐當初的美夢。哪怕那美夢再短,她也想去體悟。
人對于自己無法得到的東西,永遠都有不甘的貪念,至死方休。
那美夢如那金钗般沉甸甸的,她無法握太久,久了隻怕自己無法抽身。
林清韻把金钗放進櫃中,那櫃子下層,有一個繡面潦草且淩亂的香囊,那是女兒第一次動針線時,給她繡的梅花香囊。
她可愛的、貼心的、乖巧的、美麗的女兒。
她把那香囊放進手心,香囊的綢布柔軟且輕盈,輕飄飄地托舉她。
她的女兒,自七歲就想主動學針線的女兒。她的女兒笑着說她因生育而落下的妊娠紋像梅花枝,她就是花仙子。
她的女兒第一次動針線時,想給她繡一樹的梅花,雖然繡得不成樣子,但她欣喜了許久。
她的女兒送給她過很多東西,她放在這木櫃裡頭的隻有這一件。不僅是因為想留個紀念,更多的隻是因為愧疚。
她的女兒,在繡完這香囊後,就被她推進那天的雨夜中了……
林清韻想到此處開始泣不成聲,從那時開始,她才永無法原諒沈修。
不能原諒他,但卻和他過了小半輩子。她隻能和他過那小半輩子,沈修又哪裡在意她的愛恨呢,他不過隻是想要一個賢惠的妻子……
“沈修,我真羨慕你就算死了也可以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你永遠都能心安理得地做個好丈夫與好父親……”
林清韻憤憤地低咒了一句,任心中的愛恨在這隐秘的空間裡翻湧似海。沈修不會在意的東西,任何人都不會在意的東西,至少她還記着。
活着一天,便記一天。
記着她與沈修的那點夫妻情意,記着她那點男歡女愛的夢,碎在傅雁娘出現的那一天。
那一天,外出經商數月的沈修回來了。這回同往常不一樣,他帶回了一個女人。
她的沈郎,之前同她許下山盟海誓的沈郎,原來他和那些貪愛嘗鮮的普通男子一樣,一樣要往後院裡放新的女人。
可明明數月前他離開時,他還那般舍不得她,那般舍不得孩子。他在走時每走幾步路就要回頭看看他們,隻恨不得要把他們母子裝進眼裡一同帶走。
怎麼隔了幾個月就……就幾個月……
林清韻隻覺得天旋地轉,她迷迷糊糊地任這兩人走入沈宅時,沈修平靜地啟口說道:
“雁娘與我自幼是青梅竹馬,她的夫君前幾年辭世了,她的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便來求我……”
“姐姐,求姐姐發發善心,給妹妹一個活路吧!”
傅雁娘二話沒說,就撲通在她眼前跪了下來,哭得凄慘而又可憐:
“妹妹的日子實在過不下去,沈郎才看在我可憐的份上收留了我。妹妹隻求能在沈宅有碗飽飯吃,哪怕隻是做妾也無妨。”
“妹妹今後事事都願聽姐姐的,隻求姐姐能容下妹妹,容下妹妹與沈郎的孩子……”
林清韻聽見這話,整個人癱坐在了木椅上,半天都未能說出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