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了,娘親自幼也纏了呀。”林清韻提起了腳下裙擺,“你日後想不想像娘親一樣漂亮?”
“想。”
“想要漂亮,就總是要受點罪的,這世上的女兒都是這麼過來的。
哪有一點努力都不做,一點罪也不遭,就能憑白漂亮的道理?就算你生得再如何天生麗質,但後日若不費心養着,照舊要泯然衆人。”
“做女子怎麼這樣辛苦呀。”
林清韻笑道:“做人哪兒有不辛苦的?男兒在外立業闖蕩要辛苦,女子在内要貌美持家也辛苦。人都要辛苦,不吃苦就嘗不到甜。”
“那娘親你嘗到甜了嗎?”
林清韻被女兒問得怔住,她愣了一會兒,還是笑着同她說道:“怎麼沒嘗到,娘親有你爹爹,有你們,就算是福氣,就算是甜了。”
沈婳伊像是被她說動了,但仍是撇着嘴對她嘟囔了句:“可是纏腳好難受啊娘親,一定要這樣嗎……”
“纏腳是福氣,婳伊。”林清韻轉了話頭勸她道。
“你看那些平民人家出身的女兒,她們從小記事起就得幹粗活,哪能有這纏腳的福氣?隻有你這樣凡事有人伺候,萬事不用操心的女兒,才能有這留小腳的條件。”
“日後就算出了事,但旁人見了你的腳,也會知道你是富貴人家裡嬌養出來的小姐,不能同那些天生粗鄙之人相提并論。
何況小腳哪兒不好看了?你看看娘親的腳,再看看沈宅裡那些下人的腳,你說誰的腳好看?”
“娘親的好看,娘親身上什麼都好看,肚子上的梅花枝也好看。”沈婳伊笑着回複她。
她在她女兒心中立了個美人的标杆,她的所有在女兒眼裡都成了美麗。所以她自然而然地能說服她往美的方向走。
還是美麗的女兒瞧來可愛啊,美麗是貼心,可愛是乖巧。這樣的女兒不論在誰身邊,都會讓人開心的。她費了這麼多工夫教養出的女兒,等的果然就是這一天。
林清韻打定了主意,心潮因為舊日的遺憾澎湃不已。
她三十多年前的遺憾,本以為一輩子都要錯過了,但峰回路轉,如今竟然又有機會了。人世間機緣際遇的轉圜多麼奇妙,禍兮福所倚,她等到了。
林清韻摩挲起那枚藏在枕下的刻有“王與林共天下”的玉佩。自沈婳伊上次給她這玉佩後,她便終日惶惶不安。
前幾日,她從下人那兒收到了林氏給她的密信。他們居然在沈宅内也安插了眼線人手,把一切的網都鋪好了。
令她妒恨的二姐,讓她生畏的大哥,他們現在還都活着。數十年過去,她早就忘記了他們的模樣,但她卻始終記得二十六年前她大哥對她說的話:
“清韻,清音給靖王殿下留了個兒子。”
“靖王殿下的兒子若長成人,自然還是要娶我們林氏的姑娘。你反正已經給你那夫君生了一個兒子了,也夠對得住他了。你此回生的孿生女兒,留一個下來給我吧。”
當時林清韻渾身都在顫抖。她不敢相信她的大哥居然會死裡逃生,居然能還能找到她。
他想為靖王翻天,可翻天豈有那麼容易。事成之前,他這番舉動隻能算亂臣賊子。他舉的事過大了,其中有幾成勝算都未可知。
而她在閨中一貫膽小怕事,如何敢同他躍進這般危險的深水裡,她好不容易才重做了良民。
她雖然不想同他再有牽扯,但幼年時期對他生根的恐懼仍是讓她顫栗。她不顧剛生産完身體虛弱,跪在他跟前哀求道:
“小妹隻想過安生日子,求大哥成全小妹吧……”
“清韻呐,你雖為婦人身,但怎麼修成這窩囊氣性,哪兒有一點林氏之後的骨氣。”
他輕蔑地低頭俯視她:“大哥當初忙着站穩腳跟,一時才顧不上去教坊司接你。等去尋你時,你卻吃不了苦,提前就嫁了個武籍子弟脫籍了。”
“我們林氏在中原紮根數百年,現如今居然淪落到讓這等卑賤的武籍子弟污了我們林氏血脈,真是便宜他。”
她哀哭不止:“事已至此,小妹早沒别的指望了,隻求大哥放過小妹吧。”
“你既打定了主意要同你那夫君過安生日子,大哥也不攔着你。把你的女兒留一個給我吧,你留下的女兒,就是新的靖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