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不到沈婳伊,隻怕她得在這份折磨中耗到命隕。
陸青吟從未見過有人像赤紅霄一樣,不惜在情愛中壯烈地消磨而亡,如殉道而死。她平常分明不是那樣的人,她明明該是個冷靜隐忍,處事有方的人。
但沈婳伊一出了事,她就像被剝了主心骨似的,不僅痛不欲生,往常所撐着的所有場面都跟人一樣軟了、散成一地。
她虛弱得,仿佛就跟她口中念叨的沈婳伊一樣,不過是個毫無還手與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青吟,我好怕……我真的好怕。我怕我再晚一刻,再猶豫一刻,我就見不到婳伊了。她可能已經遭遇了禍事,一直強撐着在等我,而我卻還是在這裡……在這裡過不去……”
赤紅霄再度泣不成聲。
在武人之間展現軟弱同自殺無異。但陸青吟并不是個趁人之危、心無道義之人。
哪怕赤紅霄這段時日無數次展現出了自己最虛弱的一面,陸青吟也會默然在人前替她遮掩好,不讓旁人趁她虛弱而壞事。
陸青吟見口頭上說再多寬心安心的話也起不到效果,索性敞開了心思道:
“掌門你哭吧,你狠狠地哭。害怕就害怕,難受就難受。你哭出來,直到哭累了為止,反正我替你看着,不會讓旁人進來笑話你。”
“青吟……”
赤紅霄被她說得心頭一暖。門派内的這些女弟子中,她并沒有特殊給過陸青吟多少照料,但在她最脆弱的時候,她卻願意給予她關懷柔情。
人間的真情與好意一向最會觸動人心。赤紅霄被她的暖意所觸動,逐漸也平靜了下來,默然把自己心中的恐懼哭盡……
——
“主兒,她跑了,你多備的這些茶水點心……”
“你吃了吧。”
沈婳伊抱着書冊,頭也沒擡地用蕭國話回了一句。
在蕭國的這段時日以來,沈婳伊急着想學會與蕭國人交流,鉚足勁頭苦學了兩個多月。
雖然不能做到聽全整個句子,但聽清其中部分、再配合上對方的眼神手勢,她就能大概猜出對方的意思,能進行些簡單的交流。
自她來到王府後,東旭清出于謹慎,給她安排的貼身侍女裡,有一個是東旭清養娘的女兒。沈婳伊平常隻被允許與她說話,練習蕭國話的交流。
東旭清養娘的女兒和她的母親一樣,也知曉東旭清的秘密。她自幼伴着東旭清長大,是她身邊最忠心的侍女。
東旭清之前對沈婳伊放下大話後,便把這位侍女派了過來同她聊天解悶。簡單交流後,沈婳伊才得知這位侍女叫秋實,而她的母親恰好叫春華。
春華秋實,取自大梁的成語,用來做一對母女的名字,念起來倒也有趣。
秋實畢竟是和東旭清一塊長大,又知道她最深的秘密,自然和普通侍女的架勢不同。她在沈婳伊跟前時并沒有多少侍女的姿态,自如到就差沒跟沈婳伊稱姐道妹。
秋實拿起沈婳伊跟前的點心啃了起來,嘴裡嘟囔着:
“我數過了,後院裡的寵姬有一個算一個,全都跑過來見過你了。”
“是嗎?”沈婳伊奮力聽清了她話裡的意思,“可她們為什麼不進來呢,我茶點都給她們備好了。”
秋實大大方方地白了她一眼:“美不過你,當然就認輸逃跑了呗,何苦要進來跟你比較,還看你炫耀。”
“我哪兒炫耀了。”
沈婳伊雲裡霧裡,但此話一出,她也逐漸反應了過來。這陣子東旭清對她的偏寵,想來整個後院的寵姬都知曉了。
那些寵姬隻要遠遠瞧一眼她所在的别院,就能看出别院内的華麗精緻。
這些能在面上瞧見的東西,隻要顯了出來,在别人看來就已同炫耀無異了。哪怕在其中她什麼也沒說沒做,亦算是種炫耀。
沈婳伊想清之後,随即深深歎了口氣,心中想要和别的寵姬打交道的念頭算是徹底斷了。
隻是她的這點哀歎就連秋實也無法理解。在她看來,沈婳伊的哀愁也像是種景緻,比起感同身受,更先做的應當是觀賞。
畢竟美麗的沈婳伊已是王府後院的赢家,不僅輕而易舉地得了寵愛,還什麼都有了。
對于什麼都有了的女人,她的哀愁在旁人眼中都顯得像是無病呻吟,還不如當成畫來看。畢竟女子眉頭微蹙、楚楚可憐的模樣也算風情。
秋實就這麼老實巴交地繼續欣賞她,眼珠子都沒移開。沈婳伊早就習慣了被她注視,哀歎完後便繼續低頭看書了。
四下忽然一片靜谧,唯剩蟬鳴萦繞,夏風拂面。
她的鬓發被風吹亂,秋實正細看着她擡手理發的娴靜美好時,身後其她侍女的聲音便像一顆石子,擊皺了整幅水畫。
“秋實姐姐,王妃派人來了,說要讓希雅馬上過去。”
這回沈婳伊總算是聽清了其中含義,她不由狐疑道:
“王妃?東旭清有王妃?”
秋實隻覺得她這話問着可笑:“大王怎麼可能沒王妃呢?”
到王府以來,沈婳伊就從沒聽聞東旭清講過和王妃有關的事,平常更是沒見過她。
這所謂的王妃于她來說就像天外來客,沈婳伊出于不安,在秋實起身時忙問了句:
“王妃為人怎麼樣?”
秋實笑着安撫她:“放心,王妃是好人。她和大王一樣,一向很照顧後院裡的寵姬。”
沈婳伊略微安定下了心思。秋實回完話後,便直接把她攙扶了起來,徑直帶她去了西海王妃所在的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