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婳伊得令出了轎,帷帽下的那層薄紗尚能透光,依稀可見近處的景物。
整個軍營的場景她在帷帽下雖瞧不真切,但聽見四下肅然有序的操練聲,倒也能管中窺豹般得知東旭清平日裡訓兵的一些細節。
安曉生所在的營帳已近在眼前,東旭清領完路後便轉身離去了,隻留下随從守在帳外察言觀色。
沈婳伊進入營帳後為了表明身份,還是掀開帷帽讓安曉生看清了面容。安曉生剛同她打完招呼,随即就撇見沈婳伊紅腫着臉的模樣,多少吃了一驚。
安曉生反應的速度極快,驚異的神色剛閃過,便換上了以作遮掩的客套笑意:
“二小姐,看來見安某對你而言不是件容易事。”
沈婳伊放下了眼前的薄紗,不想讓他對着自己的臉看笑話:“你這陣子一直待在西海府的軍營嗎?”
“安某待了近兩個月了,可惜沒有再早些來。若是能和二小姐同時到,此回見面就不至于這般不易了。”
沈婳伊還沒說及旁話,安曉生便兀自歎了口氣,歎息中大有感傷的意味:
“唉,現如今也不該稱呼您為二小姐了。沈老幫主故去,物是人非下,舊有的稱呼都用不上了。當下應該稱您一聲沈幫主,也許您聽着還能更自在些。”
“你哪兒來的臉面與我談物是人非。”沈婳伊隻覺得他這份感慨歎息聽來可笑。
“你當初投奔林青瀚,拉我大哥下水時,就沒想過這其後的物是人非?你還有臉面在我跟前歎氣……”
“道不同不相為謀。安某隻會按自己的想法走,無心去替他人考慮。”
沈婳伊冷笑一聲:“安曉生,你還真是會為自己打算。”
他同樣回她以笑意:
“沈幫主不也一樣嗎?你若無為自己考慮的打算,又何須費力來見安某?西海王貪愛美色,對你可是稀罕得很。他都舍不得給我傳有關于你的消息,隻想要金屋藏嬌……”
“少廢話,今日我特意來見你可不是要與你扯别的,我有話想問你。”
“既是有話,那沈幫主先行入座吧。來人,給沈幫主看茶。”
他所在的這間營帳陳設樸素,除了擺滿書目的書架外并無什麼醒目的擺設。若還有特别的,興許就是案上的茶具。哪怕身在軍營,他也不忘作為大梁百姓好飲茶的習慣。
營帳内的空氣沉悶不堪,沈婳伊在入座後心神一松,鼻尖便嗅到了其間抹不去的、混雜在一處的體汗味。
她下意識地蹙了蹙眉頭,訓兵的地方細究不了幹淨,目光所及之處又全是男子。處在他們之間,她就連呼吸都不暢快,更别說要用嘴去碰他們喝過的茶具。
沈婳伊略覺煩躁,直言推拒了他的好意:
“誰知道你茶裡放沒放毒、幹不幹淨,你自己留着喝吧。”
她這話說得恍惚有幾分昔日在閨中作女兒時的驕縱,看着她長大的安曉生聽後心裡并沒多少不快,反倒有了些觸及舊憶的動容:
“二小姐倒是并沒全變。”
沈婳伊無心與他叙就往的舊情,直言問着:
“安曉生,蘇祿和王守财是什麼投奔了你們。看來你們之間熟悉得很,他們還能暗中幫你接待微服出訪的蕭國君主……”
“什麼時候投奔的有何緊要,隻要之後的利益能連在一處不就行了嗎。”
“好好好……你們可真是裡應外合。”
沈婳伊氣得胸悶,她眼下想通的所有事情,在安曉生那裡隻怕全是無需多問的細枝末節,他連回答都顯得心不在焉。
沈婳伊理了理思路,接着問他道:“我阿舅怎麼樣了,他們能把我拐去蕭國是不是得了他的準許。”
“是。”
“他先前利用我給他傳假消息,如今又想利用我做什麼?他幫着王、蘇二人與蕭國通商的時候,可真是一點都沒顧慮到我。
他甯肯幫着外人做生意,也不肯給自家人一點好處。他這般不講情面,我又憑什麼要順他的意。林氏的事與我又沒幹系。”
“沈幫主,話可不能這樣說,主公一向在意林氏的骨血。沈幫主既為林氏之後,主公怎會不在意呢?”
沈婳伊冷笑道:
“他在意在哪兒?是指幫着外人算計我,害我背負上欺君之罪嗎?蕭國君主一發話,他就急着想把我送去給他當寵妃。你說這話前自己都不覺得可笑。”
“沈幫主,不是安某說話難聽,你那剛起步的商幫在主公眼中可算不上什麼重要,有與沒有都無關緊要。”
“你!”